峒川城外,西南三十裡,落神穀邊緣一處背陰的山坳。
夜色如墨,殘月如鉤。清冷的月光吝嗇地灑落,勉強照亮了山坳中央那片不大的空地。空地中央,一尊人形的冰雕靜靜矗立,散發著幽幽的、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冰藍光芒,在濃重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刺眼而詭異。
那是柳撫衣的遺體。
她被阿爾忒彌斯以極致冰寒之力冰封,如同沉睡在永恒的玄冰之中。冰層厚實而晶瑩剔透,依稀可見她蒼白卻依舊絕美的容顏,以及那身素白如雪的長裙。她雙目緊閉,嘴角似乎凝固著一絲解脫的弧度,仿佛隻是沉入了無夢的長眠。然而,這看似平靜的冰封之下,曾經蘊藏著足以毀天滅地的鬼母蠱之力,此刻雖已湮滅,卻依舊讓靠近的人本能地感到心悸。
四名身著府兵皮甲、手持長矛的士兵,在距離冰封遺體約二十步遠的地方,呈扇形巡邏警戒。他們是嶽擎蒼派出的守衛,奉命在此看守這具意義非凡的遺體。火光被嚴格禁止,以免暴露位置或引發意外。士兵們隻能借著微弱的月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黑黢黢的山林輪廓和怪石嶙峋的陰影。夜風穿過山穀,發出嗚咽般的低鳴,夾雜著不知名蟲豸的窸窣聲,更添幾分陰森。
“老李,你說…這柳前輩,真就這麼…凍著了?”一名年輕士兵忍不住壓低聲音,問向旁邊年紀稍長的同伴,目光不時瞟向那幽藍的冰雕,帶著一絲敬畏和不易察覺的恐懼。
“閉嘴!”被稱作老李的士兵瞪了他一眼,聲音同樣壓得很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上頭怎麼吩咐就怎麼做!看好就行,彆瞎琢磨!這可是…能跟蠱王放對的大人物!死了也…也邪性得很!”他緊了緊手中的長矛,似乎想從冰冷的金屬上汲取一絲勇氣。
幾人不再言語,隻是更加警惕地巡視著。夜,似乎格外漫長。疲憊和連日緊繃的神經,讓他們的眼皮有些發沉。那冰雕散發出的寒意,仿佛也滲透了空氣,讓周圍的溫度比彆處更低幾分。
子夜時分。
異變,悄然而至。
沒有任何征兆,冰封遺體周圍的地麵,靠近根部的位置,無聲無息地滲出縷縷淡紫色的霧氣。霧氣極淡,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若非仔細觀察,根本無法察覺。它並非升騰,而是如同活物般貼著地麵緩緩彌漫開來,帶著一絲若有若無、極其微弱的甜腥氣息,混在潮濕的泥土和夜露的氣味中,幾乎難以分辨。
巡邏的士兵們並未立刻發現異常。隻是,隨著霧氣無聲的擴散,他們忽然感到一陣難以抗拒的困倦襲來,頭腦變得有些昏沉,視線也似乎模糊了一下。老李甩了甩頭,用力眨了眨眼,嘟囔道:“媽的…這鬼地方…邪風一吹就犯困…”他以為是連日勞累和山穀夜風所致,並未多想。其他幾人也感覺精神有些恍惚,腳步略顯虛浮。
霧氣越來越濃,範圍也越來越大,漸漸將整個冰封遺體籠罩在內。從遠處看,那片區域仿佛蒙上了一層淡紫色的薄紗,在月光下透著一股妖異的美感。冰層內部,似乎響起了一陣極其細微、如同最細小的冰晶在碎裂的“哢…哢哢…”聲,微弱得幾乎被風聲完全掩蓋。
紫色霧氣如同擁有生命般,在冰雕周圍盤旋、滲透。它持續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然後,如同它出現時一樣,毫無征兆地、迅速地開始消散、收縮,最終徹底消失在空氣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霧氣散儘,月光重新清晰地照亮了空地中央。
“老李!快…快看!”那名年輕士兵揉了揉還有些發昏的眼睛,下意識地望向冰雕的位置,隨即猛地瞪大了雙眼,聲音因為極度的驚恐而瞬間變調,尖銳得刺破了寂靜的夜空!
老李和其他兩名士兵聞聲猛地轉頭看去!
隻見空地中央,那原本矗立著柳撫衣遺體的地方,隻剩下一個人形的、晶瑩剔透的冰殼!冰殼內部,空空如也!柳撫衣的遺體,竟然不翼而飛!
那冰殼的形狀完美地保持著柳撫衣生前的姿態,表麵光滑如鏡,在月光下反射著幽藍的光芒,沒有一絲一毫的裂痕或破損!仿佛裡麵的“人”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直接從冰層中“抽走”了,隻留下一個完美的空腔!又或者,是冰層內部的軀體,被無聲無息地“溶解”、“蒸發”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四名士兵的心臟!遠比冰雕散發的寒氣更加冰冷刺骨!
“鬼…鬼啊!!”
“屍體…屍體不見了!!”
“快!快報告!!”驚恐的嘶喊聲在山坳中回蕩,充滿了無邊的恐懼!
府衙·深夜
急促而驚恐的稟報,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府衙深夜的沉寂。
穆之幾乎是衝出房間,甚至來不及披上外袍。嶽擎蒼、陸羽柔、呂靈萱等人也聞訊迅速趕到正堂。當聽到“柳撫衣遺體憑空消失,隻剩冰殼”的消息時,所有人的臉色瞬間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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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嶽擎蒼虎目圓睜,一把抓住前來報信的士兵衣領,“說清楚!什麼叫憑空消失?!”
士兵嚇得麵無人色,結結巴巴地將所見所聞複述了一遍,尤其強調了那詭異的紫色霧氣和他們瞬間的恍惚困倦,以及那完美無缺、內部空蕩的人形冰殼。
“紫色霧氣…甜腥味…瞬間恍惚…”陸羽柔桃花眼微眯,指尖一枚銀針悄然出現,在指間靈活轉動,閃爍著危險的寒芒,“有意思…”
“走!”穆之臉色鐵青,聲音冰冷如鐵,沒有絲毫猶豫。他抓起佩刀,率先衝出府衙。嶽擎蒼、陸羽柔、呂靈萱等人緊隨其後,一行人帶著親衛,舉著火把,策馬向城外山坳疾馳而去!
山坳·案發現場
火把的光芒驅散了山坳的黑暗,將現場照得亮如白晝。
穆之蹲在冰殼前,臉色凝重得如同寒冰。他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那光滑冰冷的冰壁。觸手堅硬、冰冷,與之前並無二致。他仔細地繞著冰殼觀察,目光銳利如鷹,不放過任何一絲痕跡。
冰殼完整無缺,表麵光滑如鏡,沒有任何外力撞擊、切割或撬動的痕跡。仿佛裡麵的“內容”是被某種極其精妙、匪夷所思的方式移走的。
嶽擎蒼帶著士兵在周圍仔細搜索。很快,一名眼尖的士兵在冰殼底部邊緣的泥土上,發現了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辨認的淡紫色粉末殘留。粉末極少,混雜在泥土中,若非火把靠近仔細查看,根本無法發現。
“大人!這裡有東西!”士兵驚呼。
穆之和陸羽柔立刻圍了過去。陸羽柔俯下身,丹鳳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她伸出戴著薄紗手套的纖指,極其小心地用銀針挑起一點粉末,湊到鼻尖前,輕輕嗅了一下。
一絲若有若無、極其淡薄的甜腥氣息,鑽入鼻腔。這氣息與士兵描述的霧氣味道一致,但更加微弱,帶著一種令人本能地感到厭惡和危險的陰冷感。
“是蠱蟲的痕跡。”陸羽柔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指尖的銀針微微顫動,“而且…是極其高明、專門針對寒冰的蠱蟲!這粉末,是蠱蟲活動後留下的殘蛻或分泌物。”
她站起身,目光掃過那完美的人形冰殼,又看了看周圍看似平靜的山林,桃花眼中寒光流轉:“能在守衛眼皮底下,無聲無息地引動霧氣,惑人心神,腐蝕冰層內部而不破壞外表,最後將整具屍體‘移走’…好手段!好陰毒的蠱術!”
穆之緩緩站起身,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望著那空空如也的冰殼,又看了看地上那幾乎消失的紫色粉末,最後目光投向南方落神穀深處那更加幽暗的山巒輪廓。
一股冰冷的怒意和強烈的危機感在他胸中翻騰。
“蠱術…”穆之的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寒意,在寂靜的山坳中回蕩,“是蠱術!有人…盜走了柳前輩的遺體!”
是誰?能在如此嚴密的看守下,以如此詭異的方式得手?
目的何在?
那具融合過鬼母蠱、蘊含著宗師之軀奧秘的遺體,落入這等精通陰毒蠱術之人手中,又會引發怎樣的災禍?
冰冷的月光下,那尊人形冰殼散發著幽幽藍光,如同一個巨大的問號,也像一個無聲的警告。峒川城剛剛喘過一口氣,新的、更加陰險的威脅,已然降臨!七日之約的陰影尚未散去,柳撫衣遺體的失蹤,如同投入湖麵的巨石,瞬間攪動了更加深沉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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