峒川城,七日之約的第五日夜晚。
白日裡府衙內那場壓抑而決絕的會議,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潭,雖激起短暫的波瀾,卻迅速被更深沉的死寂吞沒。夜幕降臨,整座城池籠罩在一種令人窒息的、脆弱的平靜之中。宵禁提前,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巡邏士兵沉重的腳步聲和甲胄碰撞聲,在空曠的石板路上回蕩,如同敲打在緊繃的神經上。家家戶戶門窗緊閉,燈火稀少,偶爾傳出的幾聲壓抑的咳嗽或嬰兒啼哭,也迅速被黑暗吞沒。空氣中彌漫著焦糊、藥草和一種無形的、名為“恐懼”的塵埃。
城西,貧民區“泥鰍巷”。這裡房屋低矮擁擠,汙水橫流,是城內最混亂、消息也最靈通的地方。負責這一片夜間巡邏的,是府兵小隊長張老五和他的三個手下。張老五是個老兵油子,臉上帶著一道刀疤,此刻正罵罵咧咧地抱怨著:“媽的…這鬼差事!白天累死累活修城牆,晚上還得跟耗子似的鑽這臭水溝…真他娘的晦氣!”他踢開腳邊一個破瓦罐,發出刺耳的聲響。
“頭兒,小聲點…”旁邊一個年輕士兵緊張地看了看四周黑黢黢的巷子,“聽說…聽說那些‘傀儡’…最近不太安穩…”
“放屁!”張老五啐了一口,“少聽那些婆娘嚼舌根!那是蠱王餘孽搞的鬼!嶽將軍說了,都清理乾淨了!安心巡你的邏!”話雖如此,他握著刀柄的手卻下意識地緊了緊。
就在這時,走在隊伍最後麵的一個士兵,名叫李二狗,突然停下了腳步。他身體微微顫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聲。
“二狗?磨蹭什麼呢?快跟上!”張老五不耐煩地回頭。
李二狗猛地抬起頭!月光下,他的雙眼赤紅如血!眼白完全被血絲覆蓋,瞳孔卻異常渙散!他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搐著,一絲絲白沫混合著涎水淌下!
“蟲…蟲子…好多…好多蟲子…鑽…鑽進去了…啊——!!!”李二狗突然發出一聲淒厲至極、不似人聲的嘶吼!他猛地抽出腰刀,毫無征兆地、瘋狂地劈向離他最近的同伴!
“二狗!你瘋了?!”那士兵猝不及防,肩頭被劃開一道血口,驚駭後退!
“殺!殺光蟲子!!”李二狗狀若瘋魔,雙目赤紅,口中嘶吼著含糊不清的“蟲子”,手中腰刀毫無章法地瘋狂劈砍!他動作僵硬卻力大無窮,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操控!
“按住他!快!”張老五又驚又怒,帶著另外兩人撲了上去!一場混亂的搏鬥在狹窄的巷子裡展開!李二狗如同野獸般掙紮嘶吼,力氣大得驚人,好幾次差點掙脫!最終,三人合力,才勉強將他死死按在地上,用繩索捆了個結實!
“呼…呼…”張老五喘著粗氣,抹了把臉上的汗也可能是濺到的血),“這他娘的…怎麼回事?!”
被製服的李二狗,掙紮漸漸微弱,赤紅的雙眼慢慢閉上,身體劇烈抽搐了幾下,隨即徹底癱軟,陷入深度昏迷!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幾乎在同一時刻,城南。
靠近城牆根的一處巨大院落,被臨時改造成了“傀儡”安置區。數千名被金蟬淨化、陷入昏迷的苗侗戰士如同沉睡的植物人,密密麻麻地躺在簡易的草席上,隻有微弱的呼吸證明他們還活著。周圍戒備森嚴,巡邏的士兵神色緊張。
距離安置區不遠的一排低矮民房裡,幾戶人家尚未入睡。突然,一個趴在窗邊的小孩驚恐地叫了起來:“娘!娘!快看!鬼!有鬼影在那邊晃!”
大人連忙湊到窗邊,借著微弱的月光,隱約看到安置區高高的木柵欄外,似乎有幾個飄忽不定、扭曲拉長的黑色影子在緩緩移動!影子無聲無息,如同鬼魅!
緊接著,一陣極其低沉、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嘶吼和撞擊聲,隱隱約約從安置區方向傳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天呐!是…是那些怪物!他們醒了!他們要出來了!”一個婦人嚇得麵無人色,緊緊捂住孩子的嘴。
“快!快堵上門窗!”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幾戶人家中迅速蔓延!消息如同長了翅膀,在寂靜的夜裡悄然傳遞開來…
府衙·深夜驚動
急促的腳步聲和驚恐的稟報,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打破了府衙的寂靜。
穆之、嶽擎蒼、陸羽柔、呂靈萱等人幾乎同時被驚醒,迅速聚集到正堂。當聽到“城西巡邏兵發狂攻擊同伴”和“城南安置區附近出現鬼影異響”的消息時,所有人的臉色都瞬間沉了下來。
“帶我去看那個發狂的士兵!”陸羽柔桃花眼微眯,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寒意。
眾人迅速趕到城西臨時安置李二狗的營房。李二狗躺在簡陋的床鋪上,臉色灰敗,呼吸微弱,如同死人。一名隨軍醫官正滿頭大汗地檢查,卻束手無策。
陸羽柔走上前,示意醫官退開。她伸出戴著薄紗手套的纖纖玉指,輕輕搭在李二狗的腕脈上。指尖的銀針微微顫動。她閉上眼,桃花眼在黑暗中仿佛有微光流轉,一股極其細微、卻異常敏銳的感知力探入李二狗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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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她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她指尖的銀針在李二狗眉心、心口幾處要穴輕輕點刺,動作快如閃電。銀針拔出時,針尖沾染了一絲幾乎看不見的、極其淡薄的幽紫色霧氣!
“不是‘傀儡’體內的子蠱!”陸羽柔聲音清冷,帶著一絲凝重,“是‘幻心蠱’!一種極其陰毒、專門侵蝕神智、製造幻覺和狂暴的邪蠱!此蠱無形無質,如同心魔,潛伏極深,發作迅猛!中蠱者會陷入極度恐懼或狂暴的幻境,直至精神崩潰,生機耗儘!”
她撚動銀針,那絲幽紫霧氣在針尖縈繞不散:“此蠱…絕非自然生成!也非那些昏迷‘傀儡’所能釋放!是有人…刻意投放!”
“刻意投放?!”嶽擎蒼虎目圓睜,怒火中燒,“誰?!哪個雜碎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搞鬼?!”
穆之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城南的‘鬼影’和‘異響’…恐怕也是同一夥人所為!目的…就是製造恐慌!讓人們相信…蠱毒並未清除,‘傀儡’即將失控!”
“其心可誅!”呂靈萱鳳目含煞,赤炎槍重重頓地。
消息雖被嶽擎蒼下令嚴密封鎖,但恐慌如同無形的藤蔓,早已悄然在士兵和部分民眾心中紮根、蔓延。軍營裡,士兵們竊竊私語,眼神中充滿了不安和猜疑。
“聽說了嗎?城西有個兄弟中了邪,差點砍死自己人!說是看到滿身蟲子…”
“城南安置區那邊鬨鬼了!有人說看到那些‘傀儡’的影子在動!還有怪聲…”
“是不是…是不是蠱毒根本沒清乾淨?那些‘傀儡’…要醒了?”
“那我們…我們守在這裡…會不會…”
恐懼的種子一旦播下,便在黑暗中瘋狂滋長。無形的壓力,如同沉重的枷鎖,再次套在了穆之的肩上,比之前更加沉重。他不僅要麵對城外虎視眈眈的南越大軍,還要提防城內這看不見的毒手!
是意外?還是有人蓄意為之?
若是蓄意,是誰?目的何在?
這僅僅是開始…還是更大風暴的前奏?
夜色如墨,峒川城脆弱的平靜,已被徹底打破。暗流洶湧,蠱影幢幢,危機…已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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