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奉雪看清了。
那是一隻小巧的、拴著紅繩的銀質長命鎖,中間額外纏著一條黃色的細線。
他自然知道,檀玉那日出府都經曆了什麼。
包括他去了哪幾家店,買了什麼東西,吃了什麼美食,和幾個陌生人說了話,朝幾個老板甜甜的笑過……
自然也知道,他在一個小攤上買了一隻小小的長命鎖。
這東西更多是父母買來給自己的孩子佩戴,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長命百歲,無痛無災。
他忽然覺得嗓子有幾分乾澀,第一反應不是去接,而是問道:“送給本王的?”
檀玉重重點頭:“嗯!!!”
他把長命鎖手鏈往薛奉雪掌心裡一塞,笑嘻嘻道:“原本它是項鏈的,但是我想了想,掛在脖子上的東西對你來說可能會有安全隱患。”
比如走在路上,忽然有一個刺客從後麵拽住了他脖子上的紅繩,迅速用力拉住,把反派勒死了怎麼辦?
又或者,反派在地形複雜的地方與人交手時,脖子上的紅繩不小心掛在樹枝上,阻礙他出招怎麼辦?
“所以,我就自作主張,讓老板把它改成手鏈,這樣王爺你戴在手上,就不用擔心了。”
薛奉雪完全沒想到,僅僅是因為一種佩戴方式,檀玉那個小腦瓜就想了這麼多。
“然後呢……”
他聽見自己的嗓音有幾分緊,帶著一點不自然的乾澀。
檀玉指了指他掌心的手鏈,笑得狡黠:“然後,王爺知道這條黃色的線是什麼嗎?”
“不知道。”
薛奉雪緊緊盯著檀玉的臉,幾乎是逼問道:“是什麼?告訴我。”
檀玉壓根沒有意識到薛奉雪看他的眼神有多麼瘋狂。
他正低著頭,幫薛奉雪調節合適的長度,然後認真的把紅繩係在他左手手腕上。
“其實這條黃線是我從一個西域商隊的領隊手裡買的,聽說在他們當地,有一種神聖的祭祀習俗。”
“在冬日的第一場雪來臨時,當地的牧民們會把一根黃線係在自家山羊的角上,而每一家都會出一隻圈裡最健壯的羊。”
檀玉一邊說,一邊去係死結。
“然後,大祭司會派人將這群係了黃線的羊趕到在神山深處的祭壇上,以供給神女大人挑選。”
“十日後,牧民們會騎著馬去到神山的內部,若是祭壇上有一隻活蹦亂跳的羊,那便是神女大人親自挑選的使者。”
“它可以為村民們帶來一整年的福運,而使者羊角上的黃絲線,便是最能象征著神女賜福的信物。”
薛奉雪垂眸,視線落在了自己手腕上跟紅線纏繞在一起的,那根明晃晃的黃色絲線上。
檀玉擺弄了一下,覺得綁好了後,才用燭火小心翼翼在蝴蝶結尾巴兩端分明燒了個小疙瘩。
薛奉雪啞著嗓子,問:“那如果,所有的羊都死光了,或者活著的羊不止一隻呢?”
檀玉笑了笑。
“這個問題,我在大理寺,也問了沈大人。”
沈鳩是這麼回答的:
“如果所有的羊都死在了祭壇上,或者活著的羊不止一隻,那則說明神女大人對這批候選的羊使者不滿意,隻會帶給他們一個冬天的好運。”
“所以無論如何,神女都會給自己在乎的村民們帶來好運。”
檀玉一句句複述,最後才說:“在大理寺的時候,我問了沈大人,他說去年的那條象征著神女賜福的絲線,已經被那隊商隊帶到了京城。”
“商隊隊長希望,這條代表著福澤的絲線,經過幾個月的跋山涉水,能夠送到一個有緣人手裡。”
話說到這裡,薛奉雪怎麼可能還不明白?
這份禮物,承載著的重量早已不是單純的神女所賜之福。
而是送這份禮物的人,對他的最真摯的祝願。
天晴了,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溫暖卻不刺目。
麵前的少年笑著,眉眼彎彎,神采飛揚,對他輕聲說:“我希望王爺長命百歲。”
珍而又重。
薛奉雪愣住了。
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現在的心情,隻是沉默地伸出手,抱住了送出祝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