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重複的黎明與鏽蝕的記憶
意識像是沉在溫暖的膠狀液體裡,緩慢上浮。葉雲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生鏽的金屬天花板,幾縷暗淡的陽光透過狹小的舷窗斜射進來,在布滿油汙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合了機油、塵埃和某種廉價營養液的味道。
他猛地坐起身,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狹窄的金屬行軍床上,身上穿著一套洗得發白的灰色工裝。這不是他的秩序王座,更不是上帝宇宙的能量體形態。他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意識核心,卻隻感受到一股微弱的、被束縛的能量流,仿佛他的意識被壓縮進了一個脆弱的凡人體軀。
「又到早上六點了啊……」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像是植入腦海的程序。
他掙紮著下床,走到房間角落的簡易洗漱台旁。鏡子裡映出一張陌生的臉:大約三十歲左右,麵容疲憊,眼神卻帶著一絲不屬於這個軀體的銳利。他擰開水龍頭,流出的水帶著鐵鏽味,他掬起水拍在臉上,冰冷的觸感讓他混沌的思緒清醒了幾分。
就在這時,牆上一個老舊的電子鐘發出「嘀嘀」聲,顯示時間:605。
幾乎同時,門外傳來了規律的腳步聲和咳嗽聲。一個穿著同樣工裝、頭發花白的老人推著餐車路過,看到他,機械地說了一句:「早啊,阿雲,今天的營養液是合成大豆味的。」
「早……」葉雲天下意識地回應,心中卻泛起巨大的疑惑。「阿雲」?這不是他的名字。還有這老人,他似乎在哪裡見過,但記憶像被砂紙磨過一樣模糊。
他走到門口,看著老人推著餐車消失在走廊儘頭,走廊兩側的金屬牆壁上布滿了同樣的舷窗,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遠處矗立著高聳的煙囪,沒有任何飛鳥或飛行器。整個場景像是一幅褪色的老照片,充滿了停滯感。
他回到房間,試圖調動意識力量,卻隻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他的能力被某種力量壓製了,這具身體似乎隻是一個容器,而他的意識被牢牢困在其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610,615……當電子鐘跳到630時,一陣刺耳的工廠汽笛聲準時響起,震得金屬牆壁嗡嗡作響。幾乎在同一時間,走廊裡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和交談聲,全是重複的、毫無感情的對話:
「今天該去b區檢修衝壓機了吧?」
「是啊,昨天也是b區,前天也是。」
「合成大豆味的營養液,我好像吃了一輩子了。」
「彆說了,再說汽笛又要響了。」
葉雲天站在門口,看著工人們麻木地走過,他們的表情、語氣,甚至走路的姿勢都像是設定好的程序。他猛地抓住一個年輕人的胳膊:「等等!今天是哪一天?這裡是什麼地方?」
年輕人茫然地看著他,眼神空洞:「今天?就是今天啊。這裡是克羅諾斯星第三工業區,b17號宿舍。你睡糊塗了嗎,阿雲?」他掙脫葉雲天的手,跟著人流走向工廠方向,嘴裡還在念叨著:「彆遲到了,遲到要扣半管營養液的……」
克羅諾斯星?葉雲天心中一凜。這個名字在他沉入金珠前的感知中出現過——就是那個時間法則紊亂的宇宙!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仔細觀察周圍的一切。他注意到,牆上的電子鐘永遠是從600跳到659,然後瞬間回到600,沒有700。窗外的天空永遠是灰蒙蒙的,沒有日出日落,隻有固定的「白晝」和「黑夜」其實隻是燈光的開關)。工人們重複著同樣的工作,吃著同樣的食物,說著同樣的話,對這一切的異常毫無察覺。
「無限輪回……」葉雲天低聲自語,心臟沉了下去。他終於明白了,他被困在了一個24小時的時間循環裡,而這裡的居民,早已在千年的輪回中失去了對「時間流動」的感知,他們的記憶被不斷重置,隻剩下重複的日常。
他走到舷窗前,望著遠處那座如同巨獸般的工廠。如果這是輪回,那麼源頭在哪裡?呂道萌說的「世紀難題」又是什麼?
就在這時,一陣悠揚的琴聲突然穿透了工廠的噪音,飄進了他的耳朵。那是一種他從未聽過的樂器發出的聲音,像是琴弦撥動,又帶著電子合成的質感,旋律簡單卻異常清澈,仿佛能洗滌心靈的塵埃。
琴聲隻持續了短短幾分鐘,卻讓葉雲天感到一陣奇異的悸動。他注意到,在琴聲響起的瞬間,走廊裡一個正在拖地的清潔機器人突然停頓了0.1秒,電子眼閃爍了一下,然後才恢複正常動作。
是錯覺嗎?葉雲天皺起眉頭。他循聲望去,琴聲似乎來自工業區外圍,那片被廢棄的舊城區方向。
第二節:流浪樂手與時間的漣漪
葉雲天決定去尋找那個彈琴的人。他混在下班或者說,完成了「今天」工作)的人流中,走出了第三工業區的大門。門外是一條寬闊但破敗的金屬大道,兩側是高聳的、布滿鐵鏽的建築,沒有任何廣告牌或標識,隻有冰冷的金屬和混凝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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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裡沒有任何交通工具,人們要麼步行,要麼騎著鏽跡斑斑的自行車,動作同樣帶著機械的重複感。葉雲天刻意放慢腳步,觀察著周圍的一切。他發現,每個人的行程都是固定的:工人從工廠回家,家庭主婦去固定的「配給站」領取營養液,孩子去固定的「學習中心」看固定的教學影像……沒有任何意外,沒有任何變化。
他按照記憶中琴聲的方向,走向舊城區。越往裡走,建築越破敗,很多樓房都已經坍塌,隻剩下扭曲的金屬框架。空氣中彌漫著更濃的塵埃味,偶爾能看到幾隻機械老鼠在廢墟中竄過。
就在他穿過一片倒塌的摩天大樓殘骸時,那陣琴聲再次響起,比剛才更近,也更清晰。他循著聲音,來到一棟相對完整的舊樓前。這棟樓的外牆已經斑駁脫落,露出裡麵的鋼筋,但二樓的一個窗戶裡,卻透出微弱的燈光。
琴聲就是從那個窗戶裡傳出來的。
葉雲天小心翼翼地走上布滿灰塵的樓梯,每一步都踩在固定的台階上,避免發出聲響。來到二樓,他看到那個窗戶虛掩著,燈光是暖黃色的,與外麵冰冷的金屬世界格格不入。
他輕輕推開窗戶,眼前的景象讓他愣住了。
房間裡堆滿了各種廢棄的電子元件和機械零件,但收拾得井井有條。中央的空地上,坐著一個女孩。她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穿著一件打滿補丁的白色連衣裙,長發隨意地披散著,手裡抱著一把造型奇特的樂器——主體是一根金屬管,上麵纏繞著彩色的導線,頂端連接著一個水晶般的共鳴體。
她閉著眼睛,手指在金屬管上輕盈地跳躍,彩色導線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柔和的光芒,水晶共鳴體則流淌出清澈的琴聲。她的神情專注而寧靜,與這個死寂的城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更讓葉雲天震驚的是,他能感覺到一股微弱但精純的數據能量從女孩身上散發出來——這是……數據分身!
「你是誰?」女孩突然睜開眼睛,看向葉雲天,眼神清澈如水,卻帶著一絲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銳利。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葉雲天耳中。
「我……」葉雲天一時語塞,他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身份?「我聽到了你的琴聲,它……很特彆。」
女孩微微歪了歪頭,打量著他:「在克羅諾斯星,『特彆』不是一個好詞。人們不喜歡『特彆』,因為『特彆』意味著『不同』,而『不同』會讓汽笛變得更響。」
「汽笛?」葉雲天想起了早上那刺耳的聲音。
「嗯,」女孩點點頭,停止了彈奏,將樂器輕輕放在腿上,「每天早上630,下午1830,午夜030,汽笛就會響起。它提醒我們,時間在『流動』,但其實……」她頓了頓,眼神變得有些迷茫,「其實什麼都沒變。」
「你知道這裡的時間有問題?」葉雲天心中一緊,走上前一步。
女孩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你叫什麼名字?我在這裡住了很久,沒見過你。」
「我叫葉雲天。」他報出了自己的真名,「你呢?」
「他們都叫我叮叮。」女孩笑了笑,笑容像陽光一樣驅散了房間裡的陰霾,「因為我的樂器發出的聲音,像鈴鐺一樣叮叮當當。」
叮叮……葉雲天心中了然,果然是林月瞳派來的助手!雖然她的數據分身似乎失去了部分記憶,但核心的識彆程序還在。
「叮叮,」葉雲天走到她麵前,蹲下身,直視著她的眼睛,「你有沒有覺得,每天都在重複同一件事?早上6點醒來,630聽汽笛,然後工作,吃飯,睡覺,第二天又一模一樣?」
叮叮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憶什麼:「重複……?好像是這樣,又好像不是。有時候,我彈琴的時候,會覺得時間……變慢了,或者變快了一點點,但很快又恢複了。」她指了指窗外,「你看,外麵的雲,永遠停在那個位置,從來沒有飄過。」
葉雲天順著她的手指望去,果然,窗外天空中那片灰色的雲,形狀和位置都和他在宿舍看到的一模一樣。
「這是一個時間輪回,」葉雲天鄭重地說,「我們被困在24小時裡,不斷重複。而這裡的人,已經重複了一千年。」
叮叮的身體微微一震,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和恐懼:「一千年?怎麼會……」
「因為這裡的時間法則紊亂了,」葉雲天解釋道,「而紊亂的源頭,可能是一個叫『時間蛀蟲』的東西。」他回想起沉入金珠前感知到的信息,「它以人們對『改變』的渴望為食,人們越是渴望跳出輪回,它就越強大,輪回也就越牢固。」
叮叮沉默了,她低頭看著手中的樂器,喃喃地說:「怪不得……我每次想彈一首新曲子,腦子裡就會響起汽笛的聲音,然後就忘了怎麼彈。我以為是自己記性不好……」
「不,不是你的問題,」葉雲天說,「是時間蛀蟲在阻止『改變』。但你的琴聲很特彆,剛才我看到一個清潔機器人因為你的琴聲停頓了一下,這說明你的音樂能擾動時間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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