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年的夏末,暑氣如同盤踞在城市上空的巨獸,將龍華市這座鋼筋水泥的叢林炙烤得奄奄一息。下午三點,正是一天中陽光最毒辣的時刻,柏油馬路蒸騰著扭曲的熱浪,連空氣都粘稠得像一團擰不乾的濕棉,吸進肺裡帶著火燒火燎的灼痛感。
葉雲帝蹲在龍華市cbd核心區一棟在建寫字樓的施工腳手架陰影下,安全帽歪歪斜斜地扣在頭上,帽帶鬆垮地垂在脖頸一側。汗水早已浸透了他身上那件灰藍色的工裝,布料緊緊貼在皮膚上,勾勒出因長期勞作而結實卻略顯疲憊的輪廓。汗水順著他被曬得黝黑的臉頰、脖頸,彙成細小的溪流,最終滴落在同樣沾滿水泥灰和汗漬的工裝上,砸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他手裡攥著一部屏幕邊緣有些磨損的舊款智能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一條剛剛收到的消息,發信人是“哥”。
“晚上回家吃飯,有事跟你說。”
簡短的一行字,沒有多餘的寒暄,卻讓葉雲帝原本就因酷熱而煩躁的心,又添了幾分複雜的滋味。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略顯苦澀的笑容。
三十歲了。
葉雲帝在心裡默默念叨著這個數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不遠處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樓。那些玻璃幕牆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像一麵麵冰冷的鏡子,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樣——一個在城市角落裡揮汗如雨的建築工人。
人生的軌跡,似乎從十八歲那年夏天,那張薄薄的高考分數條發下來的那一刻起,就與他的孿生哥哥葉雲天,徹底走向了兩條截然不同的歧路。
葉雲天,這個名字在龍華市乃至全國的科技圈都如雷貫耳。當年的省高考狀元,以近乎滿分的成績考入了國內頂尖的高等學府——龍華學院。畢業後,他沒有選擇按部就班地進入科研機構或大公司,而是一頭紮進了創新創業的浪潮中。短短幾年時間,他創立的“雲天科技”就像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在人工智能和量子通信領域異軍突起,如今已是估值數百億的科技巨頭,而葉雲天本人,也成了媒體鏡頭前意氣風發、手握數十項核心專利的科技新貴。報紙上、新聞裡,時常能看到他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在各種高端論壇上侃侃而談,眼神裡充滿了對未來的掌控感。
而他自己呢?
400分。
這個數字像一根無形的刺,即使過了十二年,想起來依舊隱隱作痛。那點可憐的分數,連普通的本科院校都夠不著,最終隻能勉強擠進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專科學校,學了個毫無特色的建築工程技術。畢業後,他就一頭紮進了工地,從最基礎的搬磚、扛水泥做起。十二年來,他輾轉於龍華市的各個建築工地,雙手磨出的繭子換了一層又一層,比他這輩子摸過的所有課本加起來都要厚。他見過淩晨四點的龍華,也吹過深夜十二點的冷風,住過簡陋的工棚,吃過最便宜的盒飯。他的世界,就是鋼筋、水泥、腳手架,還有永遠也流不完的汗水。
“雲帝,歇會兒吧!彆曬壞了。”一個皮膚同樣黝黑、操著濃重鄉音的工友走了過來,遞給他半瓶冰鎮的礦泉水,瓶身上凝結著密密麻麻的水珠,“你哥又喊你回去吃飯?嘖嘖,人家現在是大老板,住的是大彆墅,開的是好車,咱這活兒……沒法比啊。”
葉雲帝接過礦泉水,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激靈,也稍微驅散了一些暑氣。他擰開瓶蓋,對著瓶口猛地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過乾澀的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慰藉,但心底的燥熱和無力感卻並未消退。
“沒法比”三個字,像針一樣紮在他心上。
他受夠了。
受夠了這種汗流浹背、看不到儘頭的日子;受夠了每次仰望那些自己參與建造卻永遠無法真正融入的高樓大廈時,那種從心底泛起的卑微和無力;受夠了彆人提起“葉雲天”時眼中的羨慕,和隨後看到他時那一閃而過的驚訝與惋惜。
他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快速地敲擊起來,給葉雲天回了消息:“哥,我想換個工作,去你公司打雜也行。”
發送成功。
看著屏幕上“已發送”的提示,葉雲帝的心跳有些加速。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向哥哥提出這樣的請求。過去,他總是礙於麵子,或是不想顯得自己太無能,從未開口。但今天,在這酷熱的夏末午後,在這塵土飛揚的工地旁,他再也無法抑製內心深處那個渴望改變的聲音。
當晚,華燈初上,龍華市的夜景璀璨奪目。
葉雲帝站在“雲天科技”總部大樓前,仰望著這座通體發光、充滿未來感的建築,心中五味雜陳。這裡與他白天工作的工地簡直是兩個世界。走進大樓,冰涼的空調風撲麵而來,吹散了他身上殘留的汗味和水泥氣息,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麵映出他略顯局促的身影。
葉雲天的實驗室位於大樓的頂層,需要通過專屬電梯才能到達。電梯門打開的瞬間,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寬敞明亮、充滿科技感的空間。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儀器設備有序排列,屏幕上跳動著密密麻麻的數據流,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電子元件和消毒水的混合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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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室中央,擺放著一台造型奇特的金屬儀器。它大約有一人多高,整體呈流線型,表麵覆蓋著某種啞光的合金材質,在柔和的燈光下泛著幽冷的金屬光澤。儀器上方有一個類似艙門的開口,旁邊的控製麵板上布滿了按鈕和顯示屏,此刻正有規律地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光芒。儀器側麵,用白色的字體清晰地標注著:“信紙穿越機α1”。
“哥,這就是……”葉雲帝看著那台儀器,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葉雲天穿著白大褂,戴著一副細框眼鏡,此刻正站在儀器旁,看著手中的平板電腦。聽到弟弟的聲音,他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絲興奮的紅光,鏡片後的眼睛裡閃爍著難以掩飾的光芒。
“雲帝,你來了。”葉雲天放下平板,走到弟弟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看這個,‘信紙穿越機α1’,我們團隊最新的研究成果。”
“信紙穿越機?”葉雲帝皺起眉頭,“穿越?哥,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這……這是科幻電影裡的東西吧?”
“科幻?有時候,科學和科幻的界限並沒有那麼清晰。”葉雲天推了推眼鏡,語氣充滿了自信,“簡單來說,這台機器的原理,是利用量子糾纏效應和空間折疊技術,將信息以量子波動的形式進行編碼,然後精準地傳遞到過去某個特定時間點的‘目標載體’上。”
他指了指儀器上的“信紙”二字:“我們選擇的目標載體,就是最普通的信紙。經過特殊處理的信紙,能夠作為量子信息的錨點,接收並‘顯影’這些來自未來的信息。也就是說,你可以寫一封信,通過這台機器,把它‘送’到過去的某個時間點,交給過去的你自己。”
葉雲帝聽得目瞪口呆,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穿越時空?給過去的自己寫信?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像天方夜譚一樣。
“這……能行嗎?”他忍不住問道,聲音裡帶著一絲懷疑,卻又隱隱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理論上完全可行,而且我們已經完成了多次非活體的模擬實驗,數據都很理想。”葉雲天走到控製麵板前,調出一些監測數據,“現在缺少的,就是真實的‘實驗者’,需要有人親自參與,驗證整個流程的可行性,尤其是信息傳遞後的‘影響因子’。”
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葉雲帝:“雲帝,我知道你這些年過得不容易。我們是孿生兄弟,我能感受到你的不甘和遺憾。你不是一直想改變嗎?這就是一個機會。”
葉雲天的話像一把鑰匙,猛地打開了葉雲帝心中那扇緊閉已久的大門。他看著哥哥,又看了看那台閃著幽光的“信紙穿越機”,心臟開始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改變?
他怎麼會不想改變?
他想起了高中課堂上,那個總是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對老師的講解充耳不聞的自己;想起了課間時,那個拿著漫畫書傻笑、浪費大好時光的自己;想起了高三那年,麵對堆積如山的習題冊,選擇逃避和放棄的自己;想起了那個從未為未來真正拚搏過、隻知道隨波逐流的少年。
如果……如果當年的自己能更早地明白一些道理,能更努力一點,是不是今天的人生就會完全不同?是不是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隻能在工地的腳手架下,仰望哥哥所站的高度?
“你需要做的很簡單,”葉雲天的聲音將他從回憶中拉回現實,“寫一封信,寫給高中一年級的自己。把你所有的後悔、所有想對他說的話、所有你希望他能提前知道的道理,都寫進去。如果這次實驗成功,也許……也許你真的能改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