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雨總是這樣,纏綿悱惻,像一塊浸了水的灰布,將整個世界都籠罩在濕漉漉的朦朧裡。葉家後院的青石板路上積了淺淺的水窪,倒映著鉛灰色的天空,幾株被雨水壓彎了腰的月季,花瓣上掛著搖搖欲墜的水珠,像誰不小心灑下的淚滴。
葉初四撐著一把印著小熊圖案的粉色雨傘,赤著腳踩在微涼的石板上。雨水打濕了她的褲腳,貼在小腿上涼絲絲的,但她渾然不覺,隻是專注地盯著腳邊一叢灌木的根部。
她是四兄妹中最小的,也是最安靜的一個,像一株需要細心嗬護的含羞草。父親出事以來,她很少哭鬨,隻是常常一個人待著,手裡攥著父親送她的兔子玩偶,或者跑到後院來看那些花草。她的世界很小,小到隻裝得下家人和這些有生命的小東西。
“啾……啾……”
一陣微弱得幾乎被雨聲掩蓋的唧鳴,從灌木下傳來。初四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撥開濕漉漉的枝葉。泥土混合著腐葉的氣息撲麵而來,在枝葉的縫隙裡,她看到了一團蜷縮的灰褐色羽毛。
那是一隻小麻雀,渾身的羽毛被雨水淋得透濕,緊緊貼在皮膚上,顯得格外瘦小。它躺在泥水裡,眼睛緊閉著,小小的胸脯沒有任何起伏。
“小麻雀?”初四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她伸出指尖,輕輕碰了碰麻雀的羽毛。羽毛冰涼僵硬,沒有任何反應。
她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麼東西攥住了。她記得昨天還看到這隻麻雀在院牆上蹦蹦跳跳,啄食著青苔。可現在,它就這麼靜靜地躺在泥水裡,仿佛一朵被雨水打落的花。
“你怎麼了?醒醒啊……”初四把雨傘丟在一邊,任由雨水打在自己頭上、臉上,她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將小麻雀捧了起來。麻雀的身體輕得像一片羽毛,在她掌心冰冷而僵硬。
“嗚……”巨大的悲傷湧上心頭,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從她大大的眼睛裡滾落,砸在麻雀濕漉漉的羽毛上,也砸在她自己的手背上。她想起父親曾經告訴她,每一個生命都值得被尊重,哪怕是一隻小小的麻雀。可現在,這隻小生命在她手心裡,好像已經熄滅了。
“爸爸……”她哽咽著,想起父親溫暖的懷抱和溫柔的聲音,“它死了……小麻雀死了……”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手心有什麼東西硌了一下。她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一直攥在手裡的,是一小塊銀白色的金屬碎片。那是半個月前,大哥初一從實驗室廢墟裡撿回來的,據說是那個爆炸的魔方掉下來的一小塊。當時四個孩子圍著它好奇地把玩,後來不小心掉在了後院,是她偷偷撿起來藏在口袋裡的。
碎片隻有指甲蓋大小,邊緣有些鋒利,表麵刻著模糊不清的紋路,在雨水的衝刷下閃著微弱的光。初四的淚水不斷滴落,有幾滴正好落在碎片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突然,異變發生了。
落在碎片上的淚水,剛一接觸金屬表麵,就像被投入了灼熱的鐵板,瞬間化作一縷淡淡的白霧。與此同時,那塊小小的金屬碎片猛地發出一道柔和的銀白色光芒,光芒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暖感,像初春的陽光。
光芒以碎片為中心擴散開來,籠罩了初四的手掌,也籠罩了那隻奄奄一息的麻雀。初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忘記了哭泣。她感覺到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從碎片傳遞到她的掌心,然後順著手臂流淌進身體,同時,另一種更強大的暖流,從她的掌心湧向麻雀。
被光芒籠罩的麻雀,原本僵硬的身體突然輕輕顫抖了一下。
緊接著,它那緊閉的眼睛,竟然緩緩睜開了。黑豆般的小眼睛裡,重新燃起了生命的光澤。
“啾?”
一聲清脆的唧鳴,雖然還有些虛弱,卻無比清晰地響起。麻雀轉動著小腦袋,好奇地看了看初四,然後猛地撲棱了一下翅膀。雖然翅膀上還掛著水珠,但那有力的撲動,證明它活過來了!
“啊!”初四驚呼出聲,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你……你活了?”
麻雀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又撲棱了幾下翅膀,從她掌心跳到了石板上。它抖了抖身體,甩掉羽毛上的水珠,然後歪著腦袋看了看初四,又看了看天空,突然振翅飛起,消失在雨幕中。
初四呆呆地站在雨裡,手掌上似乎還殘留著那道溫暖的光芒和麻雀的體溫。剛才發生的一切,是真的嗎?一隻被她以為已經死去的麻雀,在她的淚水滴落在魔方碎片上後,竟然複活了?
她低頭看向手中的金屬碎片,此刻它已經恢複了原本的銀白色,不再發光,隻是表麵似乎比剛才更加光滑了一些。雨水還在不停地下著,打在她的臉上,冰涼一片,但她的心卻像被什麼東西點燃了,怦怦直跳。
“是……是我救了它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在她心中升起。
她想起父親書房裡那些關於“生命本源”的書籍,想起父親曾指著顯微鏡下的細胞說:“初四,每一個生命都是由無數個小房子組成的,這些小房子裡,住著生命的密碼。”難道說,剛才那道光芒,和她體內的什麼東西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