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局意識共鳴實驗室的光線被調至最低，隻有控製台的冷光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片破碎的星圖。與前兩個實驗室的能量湧動不同，這裡彌漫著一種近乎凝滯的寂靜，空氣中漂浮著極細微的銀色粒子——那是“意識錨定霧”，能穩定神經連接時的能量波動，同時隔離外部意識的乾擾。
中央懸浮台上，“精神衝擊影”的培養艙被一層淡灰色的能量膜包裹著。艙內的影子與其他影子都不同，他沒有劇烈掙紮，也沒有狂暴的能量外溢，隻是保持著絕對的靜止。他的身體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灰白色，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情緒和溫度，唯有雙眼——那是一雙毫無焦點的灰色瞳孔，瞳孔深處偶爾會閃過一絲極細的、近乎黑色的紋路，如同某種頑固的病毒，在意識的荒原上潛行。
“他的意識核心被‘執念’包裹得太嚴實了。”負責監測的神經科學家推了推眼鏡，指著全息屏上那團蜷縮成球體的意識模型，“模型顯示，他的主意識被壓縮在最中心，外麵裹著至少三層‘執念碎片’——那是何必強用精神衝擊強行植入的負麵人格，充滿了懷疑、憎恨和自我否定。這些碎片像冰殼一樣，凍結了他所有的情感反應。”
葉雲天站在培養艙前，指尖輕觸艙壁，感受到的不是灼熱或冰冷，而是一種……虛無的滯澀感。就像觸碰一塊失去所有光澤的金屬，連溫度都懶得反射。這是最棘手的一種狀態——物理上的創傷可以修複，能量上的紊亂可以調和，但當一個人的意識被抽走了溫度，變成了一塊拒絕融化的冰，該如何下手？
“‘清心曲’準備好了。”一個清亮的女聲從實驗室角落傳來。
葉雲天轉頭望去，角落裡的陰影中，一個穿著素色長袍的年輕女子正盤膝而坐，膝上橫放著一支通體瑩白的玉笛。女子約莫二十歲年紀，眉眼清秀，氣質沉靜，正是青嵐長老的嫡傳弟子，青禾。她手中的玉笛並非凡物，而是用“音波水晶”雕琢而成，笛身上布滿了肉眼難辨的細小音孔，能將吹奏者的精神力轉化為可乾涉意識的“諧振波”。
“‘清心曲’的原理是通過特定的聲波頻率，共振意識中的負麵碎片，讓它們產生鬆動，”青禾輕撫著笛身，聲音輕得像羽毛，“但這隻是輔助。他的執念源於‘自我否定’，是對‘葉子桐’這個身份的徹底排斥，隻有最親近的人才能喚醒他對‘自我’的認同——葉顧問，您的意識介入，才是關鍵。”
葉雲天點頭，走到培養艙旁的“神經同步艙”前。艙體呈流線型，內壁布滿了神經感應觸點，看起來像一個精致的金屬繭。“鏈接準備多久？”
“三分鐘後完成神經頻率校準，”操作員回答，“同步率預計能達到87，但進入他的意識後，您可能會受到‘執念碎片’的直接衝擊——它們會試圖汙染您的意識，甚至模擬負麵情緒誘導您放棄。”
“我知道。”葉雲天的聲音很平靜，他看著培養艙內那個冰冷的影子，眼底深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那是他的兒子，是那個曾經會因為破解一道數據難題而興奮得睡不著覺，會在任務結束後偷偷塞給他一塊能量棒的孩子。無論被包裹上多少層冰殼，那份本質的溫度，一定還在。
他躺進神經同步艙，艙門緩緩閉合，隔絕了外界的光線。冰涼的感應觸點貼緊太陽穴，一股微弱的電流順著神經蔓延開，像一條溫柔的蛇，引導著他的意識剝離身體。
“神經連接啟動，3，2，1……同步開始。”
黑暗瞬間吞噬了葉雲天的感知。
下一秒，他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由破碎數據組成的荒原上。腳下是閃爍著亂碼的灰色地麵，天空是翻滾的暗雲，空氣中漂浮著無數細小的、黑色的碎片，那些碎片碰撞時會發出尖銳的嘶鳴，像無數人在低聲詛咒。遠處，一個灰白色的身影背對著他，靜靜地懸浮在半空——那就是“精神衝擊影”的意識體。
“外來者。”影子沒有回頭，聲音像兩塊冰在摩擦，“離開這裡，否則……你會和我一樣，被永遠凍結。”
話音未落，那些漂浮的黑色碎片突然加速，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瘋擁著向葉雲天撲來。碎片撞在他身上，瞬間化作冰冷的觸須，試圖鑽進他的意識縫隙，無數負麵情緒——懷疑、憤怒、絕望、自我厭惡……如同潮水般湧入他的感知。
“嗡——”
就在這時，一道清越的笛音突然穿透了這片意識荒原。那笛聲並不高亢，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像一縷初春的陽光，溫柔地灑落在黑色碎片上。被笛音觸及的碎片瞬間停滯了動作，表麵甚至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痕。
是青禾的“清心曲”。
“穩住！”葉雲天在心中對自己說，他調動起自身的精神力，在意識表層構築起一道屏障，同時一步步向那個灰白色的影子走去，“我不是來傷害你的，我是來帶你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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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影子終於緩緩轉過身，他的臉和葉子桐一模一樣，卻沒有任何表情，灰色的瞳孔裡映不出任何影像，“去哪裡？回到那個充滿謊言和背叛的世界？還是回到那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身體裡？”
他抬起手，那些黑色碎片突然凝聚成一道扭曲的人影——那是一個由無數負麵情緒組成的“執念人格碎片”，它的臉模糊不清，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散發出的怨毒。
“你看，”影子的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嘲弄，“這才是真實的我——被拋棄，被背叛，連自己的存在都成了一個錯誤。你所謂的‘帶我走’，不過是想把我帶回那個讓我痛苦的牢籠。”
“執念”碎片發出尖銳的嘶鳴，猛地衝向葉雲天，它所過之處，地麵的灰色數據開始瘋狂扭曲，仿佛要將一切都拖入崩潰的深淵。
葉雲天沒有退縮。他迎著碎片衝去，但沒有選擇對抗。在與碎片即將碰撞的瞬間，他閉上了眼睛，在自己的意識深處，調出了一段被小心珍藏的記憶。
那是十二年前，管理局的兒童宿舍。
七歲的葉子桐坐在地毯上，手裡攥著一個拆開的舊數據儀，小臉皺成一團。那是他第一次嘗試自己組裝設備，結果把線路弄得一團糟。葉雲天走過去，沒有責備，隻是笑著從背後拿出一個嶄新的銀色盒子。
“拆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