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3號審批通過後的第八十九天，清晨五點。
窗外的天色正處於一種微妙的過渡態，墨藍的底色上暈染開一層淡淡的魚肚白，像一塊被稀釋了的水彩。葉可北的臥室裡，隻有書桌上的電腦屏幕還亮著，幽藍的光線勾勒出他趴在桌麵上的疲憊身影。
他已經連續工作了三十六個小時。
電腦屏幕上滾動著的，是雲天2號遺留的生物反饋數據流。那些跳躍的腦電波圖譜、神經遞質濃度曲線、意識活動熱力圖，像一群躁動的數字精靈，記錄著人類意識與早期蟲洞係統交互時的每一個細節。雲天3號是站在2號的肩膀上誕生的，但葉可北始終覺得，被父親定義為“過渡產品”的2號裡，藏著更本質的秘密——尤其是那個被他稱為“靈魂錨點”的意識映射模塊。
眼皮越來越重，大腦像灌了鉛。他記得自己正在分析一組異常的γ波數據，那組數據顯示，在某次早期穿越模擬中，測試者的意識出現了0.3秒的“懸空狀態”，既不屬於當前時空，也未完全進入目標時空。這個發現讓他興奮又不安，直到疲憊徹底淹沒了神經，他才趴在鍵盤旁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一種極其細微的觸感順著手臂傳來。
不是夢。那是一種金屬與塑料摩擦的微涼質感，伴隨著鍵盤被輕輕按下的“哢噠”聲，極其輕微，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睡眠的屏障。
葉可北的意識像生鏽的齒輪，艱難地開始轉動。
他的電腦。有人在碰他的電腦。
這個念頭像電流一樣竄過脊柱，他猛地抬起頭，頸椎發出一聲僵硬的脆響。
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呼吸瞬間停滯。
一個人正站在他的書桌前，背對著窗外的微光，側臉的輪廓在電腦屏幕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清晰。那是一張他看了十八年的臉——挺直的鼻梁，略顯單薄的嘴唇，甚至連左眼下方那顆不太明顯的痣，都和鏡子裡的自己分毫不差。
葉可北的大腦一片空白。
那人穿著一身純黑的緊身衣，和他身上這件印著生物分子結構的寬鬆睡衣形成詭異的對比。他的動作流暢得近乎詭異，右手握著一個銀色的u盤，正以一種極其精準的角度插入電腦的usb接口，左手懸在鍵盤上方，指尖起落間，沒有一絲多餘的晃動，仿佛在執行一道早已編寫好的指令。
“你……”葉可北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喉嚨裡像是堵著一團滾燙的棉花，“你是誰？”
對方沒有任何反應，甚至沒有回頭。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電腦屏幕上，進度條緩慢而穩定地向前推進，顯示著數據傳輸的進度。
葉可北的目光像被磁鐵吸住，落在了對方的左手手腕上。
那裡戴著一個腕表大小的裝置，金屬外殼上流轉著淡藍色的能量紋路，邊緣有三個微型的環形接口——那是雲天3號的便攜式穿越器！葉可北的心臟驟然縮緊，他曾在父親的實驗室見過設計圖，這種設備還處於原型機階段，整個研發團隊隻有不到五個人見過實物，連他也是上周幫父親整理實驗記錄時才偶然看到的。
這個人，不僅長得和他一模一樣，還擁有連大多數核心研究員都接觸不到的機密設備。
冷汗瞬間浸透了葉可北的睡衣。他想站起身，想撲過去阻止，身體卻像被無形的力場禁錮，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自己”完成數據拷貝。
u盤被拔出來的瞬間，發出一聲輕微的“啵”響。
“自己”轉過身，第一次正麵看向葉可北。
四目相對的刹那，葉可北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那雙眼睛裡沒有絲毫屬於“葉可北”的情緒——沒有熬夜後的疲憊，沒有被闖入的驚愕，甚至沒有一絲人類該有的溫度。那是一種近乎透明的冷漠，像兩塊經過精密打磨的冰，倒映出他自己驚恐的臉，卻毫無波瀾。
這個人，知道他在這裡，卻毫不在意。
“自己”將u盤揣進緊身衣內側的口袋，然後抬起右手，指尖在空氣中劃過一個極其複雜的軌跡——那是一個由三個連續的腦電波波形組成的手勢，是葉可北為了加密雲天2號數據專門設計的生物識彆密碼，連父母都不知道具體的動作細節。
手勢完成的瞬間，“自己”周身突然泛起一圈淡藍色的光暈。
那是蟲洞形成的征兆。葉可北在無數次模擬實驗中見過這個場景，但從未想過會在自己的臥室裡，以這樣詭異的方式目睹——光暈像水波紋一樣擴散，迅速形成一個直徑約兩米的光門，門內是旋轉的星雲狀漩渦，發出低沉的嗡鳴。
“自己”最後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依舊空洞，仿佛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背景板。然後，他一步踏入光門，淡藍色的光暈迅速收縮、湮滅，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房間裡恢複了寂靜，隻剩下電腦主機輕微的運轉聲，以及葉可北自己劇烈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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