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從黃土維度抽離時，最先湧入感官的是氣味——不是黃土的乾燥土腥氣，而是混雜著金屬鏽味、電流焦糊味與某種不明液體揮發後的刺鼻氣息，像有無數根細針紮進鼻腔，逼得人下意識想屏住呼吸。
葉雲天0號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高聳入雲的垃圾山頂。腳下的“垃圾”絕非尋常廢棄物：扭曲成螺旋狀的鈦合金支架嵌著斷裂的超導導線，半融化的芯片堆裡還在冒著微弱的藍光，破碎的機械臂像枯樹枝般交錯堆疊，甚至有幾具殘缺的仿生人軀體被壓在最底層，胸腔裡的能源核心早已熄滅，隻剩暗紫色的電解液在縫隙裡緩慢流淌。風刮過垃圾山時，沒有塵土飛揚，隻有金屬碎片碰撞的“哐當”聲，夾雜著從半空中飄過的破碎錄音帶發出的“滋滋”雜音。
“這裡是……拾荒者的意識空間。”葉雲天0號抬手扶住身邊一塊傾斜的金屬板，光帶指尖觸到板麵上的劃痕，瞬間傳來一陣細碎的刺痛——這是七重人格裡最警惕的部分，習慣在廢墟裡尋找有用的碎片，也習慣對一切事物保持懷疑。
林月瞳0號的淡藍光帶在混亂的金屬堆裡格外醒目。她伸手抓住一段飄到麵前的錄音帶，透明的磁帶裡還纏著幾縷銀色的光絲——那是葉雲天0號被壓抑的記憶碎片。按下錄音帶的播放鍵，模糊的聲音從裡麵傳來：“……實驗體情緒波動超過閾值……必須加強錨定……”話音未落，磁帶突然“哢”地斷裂，記憶碎片散成光點，消失在空氣裡。
“這些錄音帶，全是你被拆分時遺漏的記憶。”林月瞳0號看著漫天飄飛的磁帶，語氣裡帶著一絲凝重，“拾荒者把它們藏在垃圾場裡，既是保護，也是自我封閉——他不信任任何‘完整’的東西，隻覺得破碎的片段才是真實的。”
兩人沿著垃圾山的斜坡往下走，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避開尖銳的金屬棱角。走了大約十分鐘，一道淡灰色的光帶突然從下方的芯片堆裡鑽了出來——那是拾荒者。他的光帶人形比耕耘者更瘦小，肩膀微微佝僂著，雙手始終在身前的垃圾裡快速扒拉，動作警惕得像在防備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他的光帶邊緣泛著細碎的銀光，像是沾著無數從垃圾裡撿來的“碎片”。
“拾荒者。”葉雲天0號輕聲開口，生怕嚇到對方。
拾荒者的動作猛地頓住，緩緩抬起頭。他的光帶沒有形成明確的“臉”，但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在葉雲天0號和林月瞳0號身上掃過，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過了幾秒，他才重新低下頭，繼續在芯片堆裡翻找，隻是動作比剛才慢了些。
林月瞳0號沒有再說話，隻是安靜地站在一旁。她知道，對拾荒者而言，任何主動的靠近都會引發他的多疑，唯有讓他自己做出選擇，才有可能獲得信任。
大約過了五分鐘，拾荒者突然停下了動作。他從一堆嵌著碎玻璃的廢棄芯片裡，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深棕色的本子——封麵沾著銀色的金屬粉末，邊緣有些磨損，但能清晰地看出，這是和上一章一樣的實驗日誌。
“找到了！”葉雲天0號的光帶微微發亮。
拾荒者捧著日誌，沒有立刻遞過來，而是先翻到了中間一頁，用光帶指尖指著上麵的文字。葉雲天0號和林月瞳0號湊近一看，泛黃的紙頁上用黑色鋼筆寫著：“實驗階段二：人格波動監控。指定林月瞳ko）為實驗觀察員，每日記錄各人格分裂閾值，一旦超過安全範圍，啟動‘修正程序’。”
“實驗觀察員……”林月瞳0號的光帶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像是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攥緊手指，淡藍色的光帶泛起細碎的波紋，“上一章的扉頁隻寫了她是記錄人，現在看來，她根本不是旁觀者——她全程參與了實驗，還負責監控我們的人格穩定……”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從第六部到現在，她始終在猜測ko號的立場，可每次找到線索，都比之前的猜測更複雜——ko號不是敵人，也不是盟友，她像是站在一個模糊的邊界上，既記錄著實驗的殘酷，又執行著實驗的規則。
就在這時，垃圾山突然劇烈晃動起來。
堆在最頂端的金屬碎片“嘩啦啦”往下掉，原本分散的機械臂突然聚攏，纏繞成一道黑色的漩渦。漩渦中央，一道和拾荒者一模一樣的黑影緩緩凝聚成形——那黑影的光帶是暗沉的灰色，邊緣泛著不祥的黑霧，眼神裡滿是猜忌與惡意，正是拾荒者人格裡“過度多疑”的負麵具象化。
“彆信她！”黑影嘶吼著撲向拾荒者，聲音裡裹著刺耳的雜音，“林月瞳0號和ko號是一夥的！她隻是想騙走日誌，把你重新拆分成碎片！”
拾荒者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懷裡的日誌差點掉在地上。黑影見狀，立刻加快速度，伸手就要去搶日誌。葉雲天0號剛想上前阻攔，卻看到拾荒者突然停下了後退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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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選擇自己握緊日誌，反而猛地將日誌往林月瞳0號的方向拋去：“接住！”
林月瞳0號反應極快，淡藍色的光帶立刻展開，穩穩地接住了日誌。而拾荒者則轉過身，光帶凝聚成拳頭，徑直衝向黑影：“我信她，不信你！”
“砰——”
兩道光帶人形撞在一起。黑影的黑霧瞬間纏上拾荒者的光帶，試圖將他拖入黑暗。但拾荒者的淡灰色光帶突然亮起一道銀光，那些從垃圾裡撿來的“記憶碎片”像是被激活了，順著光帶流淌到拳頭處，重重砸在黑影的胸口。
“滋啦——”
黑影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接觸到拾荒者光帶的部分開始迅速消散，就像冰雪遇到了高溫。幾秒鐘後，黑影徹底化作漫天的光點，融入了周圍的金屬垃圾裡。垃圾山的晃動漸漸停止，空氣裡的雜音也消失了，隻剩下遠處飄來的零星錄音帶“滋滋”聲。
拾荒者喘著氣，淡灰色的光帶微微顫抖，但眼神裡的警惕少了些，多了一絲釋然。他轉過身，看向林月瞳0號，緩緩點了點頭——那是一種認可，也是一種信任。
葉雲天0號走上前，拍了拍拾荒者的肩膀：“謝謝你。”
拾荒者沒有說話，隻是指了指林月瞳0號手裡的日誌。林月瞳0號立刻翻開日誌，仔細檢查每一頁。當翻到最後一頁時，她突然停住了——頁腳處有一道明顯的撕痕，邊緣還殘留著幾縷未被撕乾淨的紙纖維，上麵能看到幾個模糊的字跡：“……下一個……水手葉雲天……沉船……”
“被撕毀了。”林月瞳0號皺起眉頭，指尖的光帶輕輕拂過撕痕，“但殘留的字跡能看出來，下一個藏匿點和‘水手葉雲天的沉船’有關。”
葉雲天0號湊過來看了一眼，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七重人格的對應——水手葉雲天對應的，正是“領航者”人格。也就是說，下一個要去的空間，就是領航者的主場。
拾荒者走到一堆廢棄的雷達屏幕前，用光帶指尖在屏幕上劃過。原本漆黑的屏幕突然亮起，上麵出現了一道模糊的坐標——那是通過日誌殘留的字跡推算出的空間坐標，指向一片深藍色的海域。
“該走了。”葉雲天0號收起日誌，看向林月瞳0號。林月瞳0號點點頭，將日誌放進光帶形成的“口袋”裡，淡藍色的光帶與葉雲天0號的七色光帶、拾荒者的淡灰色光帶纏繞在一起。
就在他們的意識即將離開拾荒者空間時，一段完整的錄音帶突然飄到了葉雲天0號麵前。按下播放鍵，裡麵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是林月瞳ko號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能讓他們發現沉船裡的秘密……那是實驗的……最後一步……”
錄音帶戛然而止，化作光點消散。葉雲天0號和林月瞳0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疑惑——沉船裡到底藏著什麼？ko號為什麼不想讓他們發現？
帶著這些疑問，兩人的意識穿過拾荒者空間的邊界，朝著深藍色的海域飛去。下一個等待他們的，將是領航者的沉船，以及更多關於實驗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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