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餘隻來得及看見他的身形,隱隱覺得熟悉。
此時,正值晨霧漸散,天光破曉。
薄霧中,一道頎長的身影緩緩顯現。
他踩碎濃稠的霧,像是從晨光裡走出的救贖。
桑餘猜出他是誰了。
陸淮安捂著被箭貫穿的手腕,鮮血順著指縫滴落。
他咬牙抬頭,看清來人後,瞳孔驟然緊縮:“李識衍?!”
“你……”陸淮安強忍劇痛,聲音發顫,“李大人,這是本官私事,還請莫要多管閒事。”
李識衍聲音低沉,他徑直走向桑餘,目光未偏半分:“我今日來,就是為了她。”
桑餘微頓,此刻見他一個人,一身白衣,竟覺得像一道撕開陰霾的光亮。
陸淮安臉色驟變:“你什麼意思?”
李識衍沒有理他,走到桑餘麵前單膝跪下,小心的扯開了她身上的繩索。
他低聲問:“有沒有受傷?”
桑餘遲鈍地搖了搖頭。
李識衍看見了,看見桑餘腕上留下的那些猙獰的疤痕,眼底的痛色幾乎要溢出來。
他解開外袍裹住她單薄的身子,聲音低啞:“是我來遲了。”
陸淮安捂著流血的手腕,看出他們二人之間的不一般,臉上血色儘褪:“李識衍!你找死——”
話音未落,他又突然噤聲,瞳孔劇烈收縮。
隻見遠處山道上不知何時已立著十餘名黑甲衛,弓弩寒光紛紛對準了他的心口。
隻需一瞬,他就會萬箭穿心。
“李大人?”陸淮安強忍疼痛拔出腕上箭矢,臉色陰晴不定,“你到底是何意?她不過是陛下下令廢黜的庶人,今日也是我們二人的私事……”
李識衍頭也不抬,聲音平靜得可怕,“怎麼?陸侍郎何等聰明的人,事到如今,還看不明白?”
陸淮安後知後覺的眯起眼睛,但頃刻間就將一切聯係起來了。
他踉蹌後退兩步,臉色煞白:“是你?原來是你……”
他仿佛忽然想通什麼,聲音陡然尖銳,“利用鑒察院言官上奏廢黜桑餘這件事,是你一早就計劃好的?你在利用我?!所以晚寧身邊那個獻計的婢女也是你安排的?”
李識衍終於站起身,將桑餘扶起來,護在了身後。
然後,牽住了桑餘的手。
他的掌心,滾燙,但是柔軟。
桑餘看著麵前人的背影,文人薄骨,瘦削溫潤,她怕他會被陸淮安傷到。
李識衍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是啊,若非你妹妹那麼容易操控,聖上怎會這麼快下決心放人?”
陸淮安不可置信地搖頭,他不明白李識衍為什麼會這麼費勁心機,不惜用這樣一張天羅地網的棋局,隻為不費一兵一卒的讓桑餘安然出宮。
“我竟不知你們對這賤人私下……”
“閉嘴。”李識衍眼神驟冷,“再敢多說她一個字,你儘可以試試。”
桑餘望著擋在身前的背影,心下微微一顫,像一滴水滴在了她心上某處封存的角落。
肮臟鄙夷的話語聽多了,桑餘自己都麻木了,這是第一次有人替自己在意。
陸淮安咬牙撕下衣擺包紮傷口,眼中怨毒幾乎化為實質:“若是聖上知曉此事,你們必死無疑……”
“聖上不會知道。”李識衍打斷他,他溫和地笑了笑,如清風朗月,話語卻是寒意砭骨:“因為你,不會活著見到聖上的。”
陸淮安臉色瞬間慘白。
他不信,李識衍竟然敢當街殺害戶部侍郎,朝廷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