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敢,是不能。
他張開嘶啞的喉嚨,用很低的聲音,試探的問:
“你要什麼……才肯把她……還給朕?”
李識衍皺起眉,看著祁蘅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一滴滴地往下落著猩紅的血,卻隻顧著問出這麼可笑的問題。
他忽然明白了——眼前這個男人,早就瘋了。
“陛下,臣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桑餘不是物件,所以不存在還不還的問題。”
祁蘅的指尖輕輕顫抖,他又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像是從胸腔裡擠出來的,帶著黏膩的濕氣。
“不要給朕說這些可笑虛偽的話,桑餘喜歡聽,朕不喜歡,你究竟要什麼……”他向前一步,龍袍下擺掃過地上的血跡,“朕都可以給你。”
殿內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卻顯得格外單薄。
祁蘅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抖。
“鹽稅,兵權……”他蒼白的唇一張一合,“還是你要馮崇的位置?或者誰的位置都可以。”
李識衍看著祁蘅,聽到他說這些話,心中沉沉地一抖。
一個皇帝,此刻卻像個輸光了一切的賭徒,連他最重要的尊嚴都不要了。
“陛下,”他聲音很輕,“您這樣,也挽救不了什麼了。”
祁蘅的身體晃了一下。他忽然抓住李識衍的衣袖,指節泛白:“那你要朕……怎麼做?”
月光透過窗欞,照在祁蘅臉上。
他甚至已經不在意,彆人會怎麼看他了。
“她已經不想記得從前的事了。”李識衍覺得該走了,跟一個瘋子,實在沒什麼可談的,“陛下不必……”
“記得!”祁蘅突然激動起來,又立刻壓低了聲音,像是怕驚動什麼,“朕記得就夠了……”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最後變成喃喃自語:“她就是喜歡桂花的,她總是會在秋天做一桌子桂花味的食物,朕給她種桂花樹的時候,你不知道她有多開心。後來……有人把它砍了,可朕當時沒有阻攔,所以她又很難過,望著那些樹根那些年輪,一滴一滴的流眼淚,朕當時就覺得那些眼淚好像燙進了心裡……她那麼難過,怎麼會不喜歡桂花呢?”
李識衍看著祁蘅陷入回憶的樣子,覺得胸口發悶。
“陛下,”他終是歎了口氣,“我今日來,不是為了和你做什麼交換,也不是為了挑釁威脅,我隻是想請求你,放過她,也放過您自己。”
祁蘅沒說話,他好像忘了李識衍還在這裡,又詭異的陷入一個人的回憶裡,琢磨著自己過去做的那些錯事,然後縮進黑暗的屏風後,開始幻想回到過去,如何彌補。
李識衍看到他這幅樣子,眼中有幾分震驚和不解。
他曾經那麼擅長攻於心計,隨後怎麼就搞成這個樣子了。
但李識衍並不對他憐憫。
人走到哪一步,都是自己選擇的。
李識衍起身離開,來到門口,告訴春連讓他進去守著,彆讓皇上出什麼事。
春連又看出李識衍腳步不穩,知道他也喝多了,便急忙叫人將李大人護送回去。
李識衍抬手拒絕:“我自己回去。”
說罷就亦步亦趨地往宮門外走去。
快走出深宮前,他回頭望了一眼乾清宮。
在慘白的月光下,那巍峨的宮殿像極了一座巨大的陵墓。
還好,還好他把阿星從這座陵墓裡解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