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識衍走後,祁蘅就徹底安靜下來。
他蒼白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有些焦慮和無措。
目光渙散地望向殿角那盞將熄未熄的宮燈。
燭火在他眼底跳動,映出一片空洞洞的亮。
祁蘅早就已經瘋了。
不是那種歇斯底裡的瘋,而是更可怕的,清醒地沉溺在自欺欺人裡的瘋。
“那年冬天……”他開口,聲音輕得像夢囈,“你說不想去祈澤的府裡,我……我如果不讓你去,就好了……我當初是不是瘋了?我怎麼會把你送給彆人?因為我覺得,你不會走的。”
祁蘅手指在袖中微微痙攣,像是在虛空中想要抓住什麼。
“好多事,好多事朕都做錯了,能不能讓朕回到過去?”
殿內靜得可怕。
祁蘅整個人陷在陰影中,隻有一雙眼睛亮得嚇人。
他忽然低笑起來,笑聲裡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
“阿餘怕冷……朕知道,朕永遠給她多備了件鬥篷的……隻是從來沒有送出去……因為我怕你會……恃寵而驕,就故意裝著藏著……”
月光偏移,照亮了屏風一角,但他又往後縮了縮,一絲亮都怕,怕看清自己的狼狽。
還是在黑夜裡好,一片灰暗,他可以想象自己還在過去。
祁蘅就這樣蜷縮在陰影裡,身影顯得格外單薄,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一遍遍對著不存在的幻影懺悔:
“這次……這次朕一定不會再讓你冷了……”
“不會再讓你疼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變成含混不清的囈語。
殿外傳來三更的梆子聲,祁蘅卻仿佛置身於過去,在那個永遠回不去的過去裡,徒勞地修補著破碎的夢境。
——
李識衍推開摘星樓後院的門,月光正落在青石小徑上。
他腳步虛浮,衣袖間還帶著清暉閣裡未散的那股發膩的龍涎香。
“大人……”小廝提著燈籠追上來,卻被他抬手揮退。
酒意混著怒意在血脈裡奔湧,燒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方才在紫宸殿,祁蘅想殺了他,他何嘗不想殺了祁蘅?
隻有瘋子才最了解瘋子。
隻是祁蘅是不可自控地瘋,李識衍卻想知道怎麼掩藏。
可醉了酒,便什麼都藏不住了。
祁蘅憑什麼說那些話?
他憑什麼拿那些東西和自己交換阿星?
他憑什麼說桑餘不是沈星,沈星就是桑餘?
他憑什麼!
李識衍徑直往桑餘住著的院子去了。
門被一把推開,桑餘猛地驚醒,有些恍惚地坐了起來,可剛看清是誰,那道身影就傾覆了上來。
“識衍?”
桑餘拍著他的後背,手指纏繞在他散落的黑發間,隨之聞到一陣濃烈的酒味。
“這麼晚了,怎麼喝這麼多?”
沉香木床柱劇烈搖晃,震得帳鉤上玉鈴鐺叮當作響。
李識衍的膝蓋抵進她腿間,袍角還帶著夜露的濕冷,可呼吸卻燙得嚇人。
他拇指重重碾過她下唇,聲音啞得不像話,卻是實實在在的委屈和請求:“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