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聽說人死前抓著什麼東西,就會怎麼也放不開,桑餘本來還不信,但今天也是見識到了,還沒死呢力氣就這麼大,像他這樣重權重利之人,若是死之前拿著的是玉璽,想來那儲君也是要重新刻一枚了。
想到那個場景,桑餘不由冷冷笑了,笑自己竟然有一日會在心裡這般大逆不道,想祁蘅死的那一天。
不過等祁蘅死的時候,都幾十年後了。
到了後半夜,她實在是抵不住困意,昏昏欲睡。
可看到祁蘅的臉,又不敢有半分鬆懈,和他睡在同一間房,終歸不合適。
但是又想到這本就是李識衍的地方,祁蘅才是外來者,她有什麼怕的?
心裡還沒爭出個明白,就已經伏在榻邊睡過去了。
祁蘅緩緩睜開眼。
他空洞洞地望著屋頂,先是茫然了一瞬,隨即感受到掌心處傳來的溫熱。
低頭看去,是桑餘的手腕。
那一瞬,他怔住了,連呼吸都放得極輕,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這是從沒有見過的夢境,祁蘅生怕醒來,又是一場虛幻。
良久,他才驚覺這不是夢。
是真的。
桑餘真的在他身邊,任由他抓著。
借著微弱的燭光,他側著頭,一瞬不瞬地望著桑餘熟睡的麵容。
他克製不住,於是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想要觸碰。
又在半空停住,不敢碰。
最終隻是懸在那裡,繼續貪戀地望著她。
——她心裡還是有他的。
否則怎麼會一直守著他?
這個念頭讓祁蘅心口發燙,連帶著多年的思念和執念,都化成了無聲的淚往外流。
九五之尊又如何?手握生殺大權又如何?此刻不還是像個卑賤的囚徒,連觸碰桑餘的膽子都沒有,權力巔峰的孤獨和禁錮像柄鈍刀,日日夜夜淩遲著他。
多可笑啊,他一道旨意能讓萬人俯首,卻求不來她一次回頭。
如今隻能像個偷窺的賊,借著夜色,死皮賴臉地留在這裡,偷偷地看著她。
這大概就是報應。
祁蘅閉上眼睛,任由心口潰爛的傷口汩汩流血。
他就這麼盯著她,看了一整夜。
天蒙蒙亮,摘星樓已經忙活起來,屋外都是步子匆忙的走動聲。但不是宮中那樣死寂沉悶的動靜,而是輕快又忙碌的人氣,丫鬟們說笑著穿過回廊,小廝們招呼著打尖住店的貴客,連晨霧都透著鮮活氣兒。
祁蘅聽著,想著,原來這就是桑餘每日在過的日子,原來沒有眾臣山呼萬歲的清晨,是這樣輕鬆,難怪阿餘會這麼喜歡。
這些東西,他給不了她,李識衍卻可以。
他花費心思高起的春台殿,此刻卻因在摘星樓裡住了一夜,才明白有多可笑,有多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