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巴坤發瘋似地大喊,寒意從頭到腳,瞬間將他吞噬。
篝火此刻已不能稱為篝火,不過火苗一抹,皓月與星辰也似乎受了驚嚇,紛紛一瞬間躲進了雲層。急呼聲中,一陣極不自然的疾風卷來,火苗瞬間熄滅,巴坤的兩眼如同失明,整個人也隨之墮入完完全全的黑暗。
“大哥!!!你在哪裡!!!???”巴朗的嘶吼幾近歇斯底裡,可回應他的,是黑眼皺皺慌不擇路的重重奔逃蹄響。
“大哥!!!”巴朗緊緊拽著手中的那根金刺如同拽著救命稻草,他的全身都在為突如其來的黑暗顫抖,他用左手掌背拚命地揉搓著兩眼,試圖將與生俱來的薄紗擦掉,可睜眼一瞪,依舊是無儘的黑暗。與此同時,在巴朗嘶吼的間隙,他異乎常人的聽力倒是讓他‘看’到了!
那是草原上的風,為他的雙耳描繪出的一幅可怕至極的,且是巴坤不久前才對他描述過的畫麵——一個由枯木枯枝組合而成的巨大人形怪物一手將巴坤抓在手中,再朝地麵一按,最後用象牙粗的指頭將他深深地壓入泥土之中!隻不過,巴朗能想象得出,那些枯木枯枝,此次已被自己所割下的青草所代替了。
毫無防備,不知不覺,一切隻發生在頃刻之間,落草紛紛如雨飄灑,滾圓的月夥同閃爍不定的繁星也再次登場,並將一切的輪廓重新送入巴朗的雙眼。
“大哥!!”巴朗在草雨中衝向那塊兩耳告訴他的巴坤被按壓之地,雙膝一跪,瘋狂地用雙手將落草掃儘,把鮮草拔光。可惜,就如同巴朗所描述的那樣,地麵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於是,巴坤在待了那麼片刻之後就著月光找來了自帶幽幽微光的銀盧,雙手一握,開始挖土。
月行於黑幕,時暗時明。廣闊的草原一隅,一個人抽泣著用銀光晃晃的長兵撬動緊實的土石,再用雙手將土石一點點地捧起,拋出坑外,此景,如同前緣未了的孤魂野鬼。
皓月西沉,精疲力竭的巴朗終於哐啷一聲拋下銀盧,布滿血泡的兩手一攤,倒在了一人高的土堆旁。現在,他什麼都信了,也開始懷疑起一切了。他的喉嚨乾渴欲裂,他的眼睛也流不出眼淚,其中也許有那麼些麻木,但更多的,卻是不斷挖土給他帶來的冷靜。大哥的憑空消失,印證了他初聽大哥描述無形怪物時的預感——那種未知的東西,的確存在!
約摸兩個一刻鐘之後,巴朗爬了起來,在篝火的邊緣摸索尋找著那條先前隨手放下的小金刺。現在,雖然巴朗實在是想不出把金刺投入食物簍子裡的是誰,但他有理由相信,那“刺它”二字中的“它”,代表的就是看不見的無形怪物。而金刺本身,能“殺死”它。
很快,巴朗找到了,並再次將它牢牢握在了手中。但同時,存火竹筒不見了,巴朗無法再去點燃那個裝食物的簍子。於是他單手把食物重新裝了進去,坐下後隨手抓起一塊野鳥肉乾啃了起來,等待太陽重新升起。
下半夜對於疲憊得連話都講不出了的巴朗來說極度難熬,他在將肉乾填進肚子,又吃了三個柑子後沒多久便開始昏昏欲睡。為了抵擋困意,他開始回憶起在族中與大哥交好的人來,想要從中尋找金刺的線索。因為巴朗始終認為雖然金刺是在自己的藤簍裡發現的,但不過是那人無法靠近大哥而不得不這麼做的罷了。而若是這金刺真如自己所想,就是為了讓大哥殺死怪物而放,那麼放金刺的這個人,一定要找到!因為很有可能他還知道些什麼彆的——比如,憑空消失的人到哪兒去了?或者他還活著嗎……
想了一大堆,巴朗還是沒能抵擋住肉體與精神上的雙重疲累,終於倚著藤簍昏睡了過去。隻是這一覺不過延續了半刻鐘,喚醒他的,是一種疼痛。
誒……熟睡中的巴朗突然皺了皺眉,從口中吐出叫痛的聲音。
誒……巴朗又叫了一聲,並不自覺地抬手摸了摸額頭。
誒喲!這次巴朗全身抽搐了一下,皺起了臉,不斷揉捏著有一種奇怪撕裂感的額頭。與此同時,他聽到了草與草之間並非因風而起的摩擦之聲!
“是誰!!???是大哥嗎??!!”巴朗潛意識裡明知不是,卻又這樣問著,同時猛然瞪開了雙眼。
不!不是!!是草!是那些草飛起來了!!!是那個看不見的無形怪物回來了!!!
月亮在退場之前放出了最耀眼的光芒,巴朗大駭之下右手抓起銀盧,左手反握金刺,借著月光在兩丈之外見證了聚草成人的詭事!而就算是在這讓人驚心動魄的情況下,巴朗的心頭卻仍是自然而然地閃現出了一個疑問——之前的獻祭之路都是隻有一人失蹤,如果都是這東西所為,為什麼這次它帶走了大哥還要折回繼續對我下手呢?
青綠長草持續騰起,腳,小腿,肩,肘,五指……巴朗瞪著眼,喘著氣,眼睜睜地望著那東西逐漸成型。但這種成型並非自下而上或從左到右,而是隨意拚湊粘合,毫無規律!同時,這東西確實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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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主動出擊嗎?巴朗死命地握著金刺,猶豫不決!這個東西真的能殺死它嗎!??他掌心的汗水已經溢出,胸口更是跳得嘣嘣欲裂!他模糊的眼中甚至提前出現了一個身高四五丈的巨人把自己也壓入土中的畫麵!
怎麼辦!怎麼辦!!巴朗猛地扭頭回望身後,那是一片黑漆漆的,一望無際的草原!逃,是逃不掉的!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巴朗的腦中陷入一片空白!可突然,也許正是因為腦中的一片空白,巴朗發現了眼前明擺著的一件事——雖然它高大而可怕,但現在,它不會動!!!
“還我大哥!!!”巴朗左手反握金刺藏於肘,右手將銀盧向後一舞,嘶吼著全速向野草巨人奔去!
可惜,為時已晚!無形怪物完成塑形,扭身前俯,向近在眼前的巴朗伸出了甚至能握住黑眼皺皺的大手。
嗯!巴朗悶哼一聲,毫無懸念地如同每一個失蹤者一般,被這由無形化有形的怪物握在了掌心。
嚓!銀盧穿過草之掌心從半空墜落在地!
呲!巴朗在幾乎完全無法動彈的包裹下手腕微微一轉,拇指用力一按,金刺應聲破入青草掌心之中!
咚!巴朗突覺全身沒了束縛,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直直從半空跌落在地,就此昏迷了過去
東方忽明,火紅的太陽在月亮完全沉沒前便迫不及待地從密林與天空的交界處探出了頭來。它灑下的光芒經過一棵憑空出現在草原上的枯樹,在巴朗紅潤的臉龐和赤裸的胸腹上投下了枝乾的陰影。而隨著太陽的繼續上行,陽光以直射在他兩隻眼皮上的方式用熱力將他喚醒。
巴朗輕吐一口氣,接著又猛地大喘一聲,緩緩睜開了兩眼,接著下意識地握了握左手,還在!他瞬間便明白了,這金刺,當真有用!
天亮了!我還在!他自語道,隨即翻身欲起,卻又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原來是從那怪物手中墜落時將右邊肩背摔得一片大紫。至於其他地方,巴朗動動腿腳,擺擺手臂,安然無恙!於是他緩緩撐起身子,慢慢站了起來,眼前自然是簍與坑各一個,草和土各一堆。直到他轉身環視整個草原,才發現了背後那棵突兀至極的枯樹。
這大小這高度巴朗將金刺換手握住,上前五步,一邊伸手向滿是豎紋的烏黑樹乾摸去,一邊咬牙切齒地道:“你,就是那個怪物本來的模樣吧!?”
枯樹自然不語,巴朗俯身,用顫抖著的右手拾起樹腳旁的銀盧,“你說,你把我大哥藏到哪裡去了!?”
枯樹依舊不語,巴朗猛然抬臂,高舉銀盧,強忍背部鑽心疼痛,向樹乾全力斬下。
唰!
冠幅丈八的大樹就此向北倒下,而那樹乾切口處竟然黑得發亮,哪裡又有什麼年輪呢?!
巴朗不進不退,隻是轉了個身,將銀盧往地麵一插,背靠著黑樹乾坐了下去。他的胸中空空蕩蕩,眼中也仿佛空無一物。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太陽繼續上行,巴朗也就這樣坐著,不為彆的,隻為大哥被怪物抓起時自己的猶豫不決
巴朗繼續坐著,從清晨,到正午,一動也不動,直到黑眼皺皺的歸來。
“你回來了”巴朗反手撫摸著來到身側,並匍匐在地的皺皺。皺皺則一反常態,用長鼻不斷地推搡著巴朗的後背,似在告訴他該回家了!
巴朗終於站了起來,摸了摸皺皺的大耳朵,開始收拾“行李”。在收拾之前他將那個坑用原土填好,又拾掇出了一些乾淨的食物擺放整齊。而巴朗本想把那枯樹連根挖起,但又一想這東西其實標識著大哥的失蹤之地,便沒再去動它,隻是從那砍倒的樹上斬下了一小段黑色枝條帶走。
裝食物的簍子被巴朗拆成了三根兩長一短的藤條,兩長相接,將一皮囊的彩貝和會發熱的大螺係於兩頭,搭上象背,一短則絞在自己腰腹,用來固定銀盧與黑子的象牙。
踩著皺皺的大腿,巴朗爬上了寬厚的象背,在臨走之前,他又長時間地望向北方,望向那個也許真的能如大哥所說的那樣,幫助獻祭成功者統領這片土地的大巫的所在。
藤韁輕甩,巴朗和皺皺奔向南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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