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溜走又能怎麼樣,母親說的那些問題,都是存在的。
離開了娘家,她住哪兒?她住哪兒都是花錢的。她的錢花沒了,就會和孩子一起挨餓——
她不敢想了。
第二天一早,母親點燃爐子,做好早飯,打發靜禹去上學之後,母親就帶著靜安,要去醫院。
可剛出大門,就碰到九光騎著自行車來到門口。
九光一見靜安,眼圈紅了:“靜安,跟我回家吧——”
靜安聽見九光沙啞的聲音,看見九光看她的眼神,一時間,她忘記九光打她的一巴掌,心一軟,眼淚要掉下來。
母親一把將靜安推進院子裡:“你進去,讓媽跟九光說!”
母親把大門關上,回身看著九光,冷冷地問:“你來我家乾啥?”
九光不敢跟跟母親對視:“媽,我來接靜安——”
母親說:“彆給我叫媽!我當不起你媽!你來接靜安乾啥?靜安跟你啥關係,你來接她?”
九光說:“靜安是我媳婦兒——”
母親說:“是你媳婦,你用大嘴巴扇她?把她臉都打腫了?她嫁給你沒吃著山珍海味,沒享受到榮華富貴,就是去挨你大嘴巴呀?”
九光說:“媽,我腦子一時發昏——”
母親斷喝:“彆給我叫媽!我不認你這個女婿!你打我閨女這筆賬,我還沒跟你算呢!趕緊滾犢子,我閨女不見你!我們老陳家都膈應你!”
九光說:“媽——”
他又衝院子裡喊:“靜安,靜安——跟我回家吧,彆生氣了——”
靜安想起那天晚上,在婆家遭遇的屈辱。她想,我僅僅是生氣嗎?不是,是傷心欲絕,是再也不相信九光!再不相信婚姻!
靜安在院子裡,衝九光喊:“你回去吧,彆再來了,我要跟你離婚!”
母親叉著腰,指著九光的鼻子:“你根本就不丁個人,自己的媳婦還打?你有那能耐,跟外麵人使去,誰家好老爺們打自己的媳婦?自己的媳婦心疼還來不及呢,沒見過你這樣的牲口,趕緊滾!再不滾我叫人了!”
九光哪受過這種氣?他推起自行車,狼狽地走了。
靜安推開大門,看到門口隻剩母親,九光已經走了,她長舒了一口氣。
心裡又空落落的,說不上來的難受。
去醫院的路上,靜安不停地在心裡問自己,我還愛著九光嗎?有一點。我還在意九光嗎?有一點。
我不恨九光嗎?恨。我還想跟九光繼續過嗎?不知道。肚子裡的孩子拿掉,我願意嗎?不願意……
她就這樣反反複複地問自己,到最後,她也說不上自己腦子裡都想著什麼,她隻憑著意識,跟在母親身後,往醫院走。
路過一個公廁,母親中途去廁所,靜安站在公廁外麵,一回頭,瞥見九光跟在不遠的後麵,推著自行車,走得躲躲閃閃。
此時,九光看到母親進了公廁,路上隻有靜安一個人,九光拚命地衝靜安招手,嘴裡還喊著什麼。
怕母親聽見,九光不敢大聲地喊,但靜安聽到了,九光喊:“跟我回家吧,我會對你好的。”
自始至終,九光也沒說他錯了,也不肯向她道歉。
靜安狠心地不回頭,也鑽進公廁。
外麵陰天,公廁裡很幽暗,沒有燈,靜安忽然發現母親的臉色很蒼白,白得有些嚇人,像紙人。
靜安不安地問:“媽,你咋地了?”
隻聽母親虛弱的聲音說:“靜安呢,媽好像是病了——”
靜安嚇了一跳,聽母親的聲音,有些顫顫巍巍的,像琴弦一樣,仿佛再使點勁撥動,琴弦就會啪地一聲斷了——
靜安打量母親,著急地問:“媽,你啥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