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好像走過去好幾趟了,他個子略高,體形有點偏瘦,平頭,穿著棕色的棉夾克,一條黑燈芯絨的長褲,一雙黑皮鞋。
第一次走過去,他一隻手插兜。再走回來,兩隻手插兜。這次走過去,他還特意往病房看了一眼。
病房的門關了一半,沒有全關上。靜安有點害怕。
會不會是小偷啊?有點像九光講述的扒手那行的穿著:大皮鞋鋥亮,穿皮夾克,眼睛往彆人的衣兜裡溜——
這家夥還偷到醫院來了?
正月這段時間,醫院裡的患者不多,這個病房裡,隻有靜安一個產婦。靜安有點擔憂,就把冬兒放到病床上,起身走向門口,要把門插上。
剛走到門口,手還沒摸到門上,門卻從外麵推開了,一個人走進來,正是剛才走過去三遍的那個穿皮夾克的男人。
靜安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退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冬兒,猛然想到一件事,不會是搶孩子的吧?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靜安忽然勇敢起來,瞪著皮夾克:“你乾啥的呀?你進來乾啥?”
皮夾克兩隻眼睛定定地盯著靜安的臉:“我找人!”
靜安不悅地瞪著他,不客氣地說:“找誰呀?這屋裡就我們娘倆,你去彆處找吧!”
皮夾克卻站在門口不動,兩隻眼睛還是賊溜溜地盯著靜安:“我就找你。”
靜安心驚肉跳,她不認識這個人,這個人怎麼找她呢?
她連忙說:“你快走吧,我不認識你,我對象一會兒就來了!”
皮夾克卻忽然咧嘴一笑:“你怕啥呀?我也不是壞人?”
靜安看到男人的笑,更害怕:“你不是壞人,你進我的病房嘎哈呀?趕緊走吧,我不認識你!”
那人卻不說話,徑直向病房裡走去,一直走到冬兒的身邊。
靜安連忙搶過去,伸手把冬兒緊緊地抱到懷裡,退後幾步,靠著牆,瞪著男人,“你到底要嘎哈呀?你看我孩子乾啥?誰也不認識你,趕緊走!”
皮夾克又笑了,淡淡地說:“這是你孩子?”
靜安說:“你到底要乾啥?”
皮夾克說:“我不乾啥,就是來看看你,看看你和孩子。”
靜安心裡更疑惑,這個素不相識的男人,為什麼要來看看她,看看冬兒呢?
靜安驚詫地問:“你到底來乾啥?我說了我不認識你。”
男人微微一笑:“你彆緊張,我不是壞人,不是來害你的——”
男人往前走了一步,靜安趕緊往後退兩步,男人有些無奈地停住腳步,沒再往前走。
男人說:“你不認識我了?”
靜安搖頭:“不認識,你到底要乾啥?”
男人苦笑:“我不乾啥,就是來看看你。”
靜安再次從頭到腳打量這個男人,男人的個子要高她一頭,比九光略微高點。這人鼻子挺拔,好像刀鋒一樣硬。眼睛不大,眯縫起來,有些細長,似乎有點似曾相識。
但此時此刻,靜安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個男人。
還有,這個男人身上有種東西,好像是生人勿近的感覺。
就是那種不同於普通人的氣味,也不同於九光身上的戾氣,也不是李宏偉身上的那種溫暖的氣息。
這個家夥到底要乾啥?不過,看他笑起來的樣子,好像也不是那麼可怕——
靜安放鬆了一點,但也戒備著,防備著這個人。
男人說:“我就是來看看你,看你挺好的,孩子也挺好的,我就放心了——是女兒?還是兒子?”
靜安說:“是女兒——”隨後又想,我憑啥告訴他呀,於是,不客氣地說:“管得著嗎?”
男人笑了,往門口走。走了兩步,忽然回頭,又衝靜安走過來。
靜安嚇壞了,抱緊懷裡的孩子,擔心他猛地撲過來搶冬兒。
男人看見靜安往後退,他就停住了,沒再走,伸手刷拉一下,拉開皮夾克的拉鏈,一隻手伸了進去——
靜安戒備地看著他,他是要拿刀,還是要拿啥凶器?
男人手裡拿著一卷鈔票,丟在床上,嘴唇一動,輕聲地說:“那天,對不起了,一點意思吧,祝福這孩子福大命大造化大——”
男人又掃了靜安一眼,轉身走了。這次沒回來,還伸手把房門帶上。
靜安看著床上的錢,再想想男人的話,嘩啦一下,全明白。
這個混蛋,就是大年三十兒中午,在小十字街打架的那個男人,就是那個一把將靜安推倒的男人,讓冬兒早出生兩個月的男人——
靜安把冬兒放到床上,連忙追了出去。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就這麼追出去。
追出去到底要乾啥?不乾啥,就是狠狠地罵他兩句!
但是,出了病房,走廊裡卻空蕩蕩的,沒有人影。隔壁,傳來嬰兒的啼哭,還有產婦哄著嬰兒的聲音。
靜安連忙回到病房,把門栓插上。她拿起床上那卷錢,都是大票,她仔細地用手摩挲著錢上凹凸的圖案,再看一下錢的號碼,知道這遝子錢,是真的。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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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混蛋,還算有點人味。
這一卷錢,是一千塊錢。靜安理直氣壯地揣起來了。他欠我的,應該的!
九光來的時候,靜安想把皮夾克的事告訴九光,但又一想,她沒說。她要是說了,九光又會訓她一次,埋怨她出攤,致使冬兒早產,等等。
既然不說皮夾克的事情,她就沒法拿出那一千塊錢。於是,她把母親的二百元拿出來了,又悄悄地從皮夾克給的一千元裡,拿出三百,放到一起。
“九光,媽今天給我五百塊,明天辦理出院,錢要是不夠,就花這個。”
九光很感激:“冬兒的姥姥對咱們太夠意思了,咱們以後多孝敬老媽。”
但這些錢,九光沒拿,讓靜安收著。他這點特彆好,不動靜安的錢,靜安的親戚朋友隨禮的錢,他都不動。
上一次,就是因為他拿走了抽屜裡,靜安的朋友來隨禮的錢,去他爸那屋玩麻將,導致靜安大發脾氣,掀了他的麻將桌,他也一生氣,打了靜安一耳光。
這件事後來不可收拾,靜安要離婚。要不是靜安的母親病了,九光送母親去省城手術,靜安真可能跟他離婚。
九光也有記性,再也不動靜安的錢。
冬兒出了保溫箱之後,一切正常,沒有感冒發燒,什麼毛病都沒有。九光用手推車,將靜安母女接回了家。
婆婆見孫女回來了,就來到靜安的房間,一進屋,看到孫女,笑著說:“又瘦又黑,趕上撿來的孩子了。”
婆婆伸手要抱冬兒,靜安連忙說:“你身上有涼氣,在暖氣旁站一會兒,再抱冬兒。”
婆婆說:“還有這麼多說道啊?丫蛋叫什麼?叫冬兒?這是啥名啊,沒聽說誰家孩子叫過這樣的名,不好聽,不如叫丫蛋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