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豔華不想把更衣箱裡的個人物品拿走。
如果不拿,就好像自己還跟廠子有點聯係,要是都拿走了,那她就跟廠子一點瓜葛都沒有了。
劉豔華走出車間,雨還下著,雨絲打濕了她的肩膀。廠子大門口,門衛老劉走出來,喊:“豔華,豔華——”
劉豔華不搭理她爸老劉,徑自出了廠子大門,走了。
老劉說:“這個敗家閨女,連爹都不認。”
劉豔華記恨老劉打她媽媽,她不跟老劉說話。
車間裡,李宏偉繞了一圈,安撫了那些被刷下去的工人,隨後,他叮囑小斌子看好爐,就對靜安說:“走吧——”
靜安也不知道李宏偉要帶她去哪兒。她捏著那把花傘,跟在李宏偉的身後,走出車間。
春雨還在下著,時而急促,時而和緩,有時候好像雨停風住,有時候,又有雨絲落下來。
額頭的劉海,都被雨絲淋濕了。
等進了廠辦樓裡的財會室,靜安才明白,李宏偉是帶她來開支的。
靜安開了工資,發現工資多了30元。工資條上寫著獎金。
靜安狐疑地問:“小哥,我都沒上班,哪來的獎金呢?”
李宏偉說:“給你做工資表的時候,我讓會計添上的。你到市裡參加演出,那不是為廠子爭光嗎?”
靜安忍不住笑了,知道李宏偉是在幫她。
她在李宏偉麵前,總是愛笑。
李宏偉像暗夜裡的一道光,讓她感到前路不那麼黑暗。
李宏偉送她出了廠子大門,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臉色凝重地說:“靜安,大年三十兒那天中午,還記得吧,在小十字街打仗,推倒你的那個人,我找人問了——
“那家夥叫葛濤,手上長了六根手指,外號葛六指兒!這個人,是社會上的人,他要是去找你,彆搭理他!”
靜安聽到葛濤的名字,眼前出現了病房裡的一幕,那個穿著皮夾克,雙手插兜,從病房門外推門走入的青年。
他兩隻眼眉是平的,豎著寸頭,一身的生人勿近的感覺!
男人手裡拿著一卷鈔票丟在床上,嘴唇一動,輕聲地說:“那天,對不起了,一點意思,祝福這孩子福大命大造化大——”
李宏偉看到靜安有些愣怔,擔心地問:“靜安,怎麼了?”
靜安搖搖頭:“沒什麼,小哥,他怎麼會來找我,不怕我找他算賬?”
李宏偉苦笑:“他這個人,不按常理出牌,混社會的人,身上都是那個勁兒。年前,葛六指兒來咱們廠子了——”
靜安詫異了:“他來咱們廠子乾嘛?是咱們廠子工人?”
李宏偉點點頭:“你猜對了,他原先就是抽油杆的工人,後來因為打架,把人打傷了,不是一次啊,是好幾次了,還蹲了笆籬子,差點吃了一顆黃銅,不過,不知道誰把他撈出來了,但廠子早就把他開除了。”
靜安沒想到,這個叫葛濤的人,有這麼“輝煌”的曆史。
“小哥,他來咱們廠子乾嘛?還要上班?不是被開除了嗎?”
李宏偉說:“他上什麼班啊?早就在社會上混了,他來咱們廠子,是來做買賣的——這個人,不學無術,潑皮無賴,要把一批掛曆賣給王主任,讓王主任給工人過年發福利——”
靜安瞪大了眼睛:“莫非你給我的掛曆掛錢,都是這個葛濤賣給廠子的?”
李宏偉點點頭。
靜安心裡想,這個人也不算太壞,還知道給工人兄弟過年搞福利呢。
李宏偉說:“他要是正常價格,那也沒啥,反正,廠子要給工人辦點福利,不過,他的價格太高,他上貨的時候,掛曆也就兩塊錢,可他賣給廠子,要十塊錢,這不是強買強賣嗎?”
啊,原來如此。靜安忍不住問:“那,王主任答應他了嗎?”
李宏偉說:“不答應的話,他不走,就坐在王主任辦公室,喝王主任的茶水,抽王主任的煙,誰來辦公室,他就跟誰聊天——啥都聊,就聊笆籬子裡的那點損事,他欺負人的事吧——”
不知道為什麼,李宏偉說到葛六指,變得稍微有點激動,大概,他看不慣葛六指的所作所為。
李宏偉送靜安往家走,他腳步慢了下來:“聽說他在外麵混這幾年,附近這一片的街溜子都聽他的,他們還成幫結夥地打群架。老坎子碼頭,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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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東那塊,三不管的爛巴地,他們經常到爛巴地去打架,爭地盤,人腦子打出狗腦子——”
李宏偉拉拉雜雜地,跟靜安說了許多有關葛六指的事兒。
靜安發現李宏偉好像很熟悉這個人。
雨,還在不緊不慢地下著,肩膀上的大衣,也變得沉甸甸了,吸進了雨水,顏色變暗。
快走到靜安婆家的小鋪,李宏偉還想叮囑靜安:“這個葛六指不是個東西,讓他看上眼的女人,甭管大姑娘小媳婦兒,都會被他糊弄到手,玩夠再拋棄——”
但這句話他沒說。
靜安和李宏偉告辭之後,買了肉回家。
開支了,兜裡揣著錢呢,還有獎金,靜安覺得腰板都直溜了,心情也好起來。
有關李宏偉說的葛六指的事兒,她很快就拋到腦後。跟她沒關係,他們是兩種不同的人,再也不會碰上。
她擔心走的時間長,冬兒會哭。可等她走到窗下,都沒聽見冬兒的哭聲。從窗子裡,靜安看到九光抱著冬兒,在炕上走來走去,房間裡好像還傳來歌聲。
九光看到靜安回來了,連忙把一根手指豎在嘴唇旁,又衝靜安搖搖頭,是不讓她出聲的意思。
炕上放著一個錄音機,錄音機裡麵,正播放著歌曲《鄉間的小路》。冬兒就在歌聲裡,睡著了。
九光把冬兒放到炕頭蕎麥皮的墊子上,但一放下,冬兒就醒了,咧嘴開哭。
九光把冬兒交給:“靜安,這回你閨女歸你了。”
靜安喂女兒吃一口奶水。九光長舒了一口氣:“差點沒把我累過去。”
靜安笑著說:“你看一會兒孩子就說累,我天天在家看孩子,你說我累不累?”
九光笑著瞄了靜安一眼:“你有喂孩子的法寶,我沒有啊。”
靜安被九光逗笑:“那法寶要是總往外拿,就不好使了,喂孩子是有時間的,沒到時間,不能喂她。”
九光皺眉:“你呀,乾啥都是條條框框——”
靜安說:“沒規矩不成方圓——”
九光不願意聽這些:“你咋才回來?走這麼長時間呢?”
靜安說:“開支去了,會計沒在,我等會計了。”
九光下地,用腳找到拖鞋,他要去外麵抽煙,手碰到靜安的大衣,濕漉漉。
“你等會計,就在外麵等啊?呢子大衣都澆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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