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那個被父親拉出去的青工喊來人,跟父親一起用泡沫滅火劑,把火撲滅。
父親的兩隻手燒壞了。父親的胸口和臉也燒傷。
靜安從辦公室出來,往父親的倉庫跑的時候,看見一輛汽車開過去,車上坐著父親,她嚇了一跳。
小斌子跑過來急促地說:“靜安姐,我陳叔的倉庫失火了,陳叔燒傷了,你快去醫院吧。”
靜安兩條腿都突突:“我爸去的是哪個醫院?”
1995年,小城裡有三個醫院,一個是中醫院,一個是市醫院,一個是三院,三院主要是看牙。
小斌子說:“肯定是市醫院。”
醫院大廳門口,有兩個機械廠的工人,和靜安平時打過照麵,但沒說過話。此時見到靜安,連忙說:“你是陳師傅的姑娘吧?醫生給你爸治療呢,需要醫藥費,我們墊了一些,還不夠——”
靜安這才想起來,到醫院需要花錢呢。她問:“我爸沒事吧?”
工人說:“沒大事,你快掂對錢吧。”
靜安急忙騎車去母親的裁縫店告訴母親消息。
她怕母親家裡錢不夠,也回家取錢,把家裡所有的現金都拿了出來。
靜安趕到醫院的時候,弟弟和母親都來了。靜安跑進走廊的時候,一個跟頭差點跌倒。
母親冷靜地說:“慌什麼?你爸沒大事,就是燒傷了。”
父親被推回病房,兩隻手掌上都塗著藥膏,胸口也塗著藥膏,下巴上,臉上,額頭上都塗著藥膏。
父親看到母親和兩個兒女:“我沒事,你們咋都來了?”
靜禹和靜安都掉下眼淚。父親說:“哭啥呀,爸沒事兒——”
父親又說:“老兒子,你不是出攤賣鞭炮嗎?攤兒都扔了?”
母親為父親掖著被角:“家裡的事你就彆操心了,燒這樣,疼不疼?”
父親說:“有點疼——”
母親說:“你想吃啥,回家我給你做。”
父親說:“吃碗小米粥吧,我餓了——”
靜安和靜禹到醫院外麵的小吃部,給父親買一碗小米粥,往醫院走的路上,靜安問:“老弟,你的攤兒誰給你看著呢?”
靜禹說:“田小雪幫我看著呢——”
靜安愣了一下:“你怎麼讓她看著攤兒?她怎麼去了?”
靜禹說:“這不是放寒假了嗎?她沒事就去看我賣貨。剛才媽過去找我說爸出事了,我就讓她給我看著攤——”
靜安說:“你快回去吧,這裡有媽和我呢,晚上收攤了你再來。”
靜禹想了想,還是跟靜安去了病房,看了一眼父親,這才離開。
父親的手不能端著飯碗,什麼也不能拿,母親端著飯碗用小勺舀小米粥喂父親。
靜安看到母親的側臉上有淚痕。一定是躲著他們姐弟倆哭過了。
母親輕聲地叮囑父親:“以後看到危險,躲開點。”
父親說:“那是我的倉庫啊,要是出事了,我搭上一條命,也賠不起啊。”
母親不說話了,她用小勺喂父親吃飯,眼角滑下一顆淚珠。
靜安一開門,機械廠保衛科的科長和一個乾事走進病房
靜安看到走廊的樓梯拐角,李宏偉披著大衣,匆匆地跑過來,額頭上都跑出汗。
李宏偉問:“我陳叔咋樣?”
靜安說:“兩隻手燒傷了,臉也燒傷了——”
李宏偉說:“我在車間呢,小斌子跟我說的——”
病房裡,保衛科的科長在詢問父親失火的經過,乾事在旁邊拿個本子做記錄。
李宏偉和靜安又走出病房,他問:“醫藥費交了嗎?我手裡有點——”
靜安說:“小哥,錢夠用。”
李宏偉說:“那我先回廠子,今天我的班,下午四點我下班,再來看看。”
靜安說:“小哥你不用來了,你那邊太忙了,晚上還要去長勝呢。”
李宏偉說:“長勝有三個老板呢,我就是個配搭——”他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靜安默默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心慌意亂,擔心父親。
父親燒傷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痊愈,廠子調查這件事會不會對父親不利。
母親讓靜安回去給冬兒送奶,再回來換她。她去了魏大娘家,喂了冬兒一口,就去了單位,請了三天假,又急匆匆地返回醫院。
父親睡下了,睡夢裡疼得不住呻吟。
父親住的病房是六人間,住滿了病人,病房裡亂糟糟的。好在父親的病房靠著一堵牆壁,算是安靜一點。
母親見靜安去了,就說:“我回去給你爸包點餃子,一會兒就來換你。”
靜安說:“媽,我跟單位請請了三天假。”
母親說:“你告訴九光了嗎?”
靜安忘記告訴九光了,九光在魚市賣貨,靜安從醫院回家,不路過那裡,想去找九光,要往東北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