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刮了一場又一場,把東北小城的天都刮黃了。
天地之間,霧蒙蒙的一片,塵土飛揚,大街上走著的人,臉上都蒙著紗巾。
真盼望下一場春雨,焦渴的樹木已經發芽,如果一場春雨淋下來,那樹木小草會喝個夠。
但工地上害怕下雨的。下雨就要停工。
九光帶著他的四五十號人來到工地上,老舅叉著腰,一臉嚴肅地打量著這些人。
老舅對眾人說:“從今天起,都得聽我外甥九光的,九光現在就是我們的老板,以後,要給九光叫老板,誰不叫都不行!”
九光不滿意老舅的話。來之前說好了,九光不讓老舅說出他們倆的親戚關係。這還是靜安讓九光這麼做的。
靜安說:“老舅去工地乾活也行,不要讓外人知道你們的關係,這樣的話,大家有什麼想法也能跟老舅說,不會背著他。下麵有什麼動靜你也能知道。再說——”
靜安說“再說”的時候,九光就注意聽,前麵的話,可以忽略不計。
靜安說:“再說了,我擔心老舅利用這個身份,到外麵狐假虎威——”
九光說:“什麼是狐假虎威?”
靜安說:“就是狗仗人勢!”
九光哈哈大笑。
可一到工地,老舅就把九光之前叮囑的話都忘了。
眾人倒是沒說什麼,隨聲附和著。
九光看看眾人,五十來號人呢,他頭一次手底下有這麼多人乾活,鋪丫丫的,一個工棚都住滿了人。
他整個人有點飄,也忽然覺得靜安的有些話是對的。
這麼多人要好好帶著,乾活彆出事,年底拿到錢,他九光就算贏了。
九光對眾人說:“大家都是兄弟,叫我九哥就行,三叔,你彆叫我九哥,你就叫我小九,我還叫你三叔!”
三叔笑笑,對眾人說:“大家記住九哥的話,好好乾活,老娘等著咱們往家拿錢呢!”
眾人回了工棚,有人就喊起來:“有耗子!”
還有人說:“床鋪不平乎——”
九光走到老舅跟前問道:“老舅,不是說好了嗎,不讓彆人知道咱倆的關係嗎?”
老舅脖子一梗:“彆人不知道咱倆的關係,那人家能聽我的話嗎?”
工棚裡,有人喊:“床榻了——”
九光心裡一驚,還沒乾活就出事了?
九光要往工棚跑,老舅伸手攔住他:“這點小事不用你管,我去。你去乾大事去。”
九光看到老舅嗖嗖地跑進工棚,還真得有這麼個人跑前跑後。
這個工棚是簡易的,臨時的。大家提前上工就是要蓋工棚,民工好住進去。
九光去找陳工,材料沒備齊呢。
九光往外走的時候,工地大門口走進來一個人,看走路的姿勢,有點熟悉。
風太大了,看不清來人的長相。
等走到近處九光才看清,這是鄰居大彪,也是去年在一起拉磚的夥伴。
大彪是葛濤的外甥女婿。
九光照著大彪的胸口打了一拳,把大彪打得一栽愣。
九光親熱地說:“大彪,你咋來了呢?有事啊?”
大彪說:“我沒活兒了,想到你這裡討口飯吃。”
大彪以前跟九光一起學過瓦匠,手藝不錯,就是乾活慢,他人還有點懶。
去年拉磚,就是因為大彪乾活拖拖拉拉,成天泡病號,九光最後甩了大彪,自己開車拉磚。
大彪說:“現在你當老板了,還能不能認識我這個兄弟了?”
九光伸出一隻胳膊,摟住大彪的脖子,說:“你說啥話呢,咱倆啥時候都是好兄弟,不過,乾瓦工有點吃苦啊,我怕你身體不行——”
大彪知道九光說的是什麼意思,他笑著說:“我哪兒不行?在家趴窩半年,再拿不回去錢,老婆就要跟我離婚了。”
九光說:“那咱倆還在一起乾!”
晚上,天黑了,九光一進家門,就聞到一股魚香。
九光抽了抽鼻子,是冬天他買的凍魚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