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大廳裡在放《醉酒的探戈》:
“我醉了,因為我寂寞。我寂寞,有誰能安慰我……”
跳舞的人們,臉上都有謎一樣的憂傷,也有奢侈的渴望。
老謝忽然低聲地說:“找個好人嫁了吧,你一個人太苦了。”
靜安說:“哥,我知道了。”
老謝說:“這裡麵的人都非良人。”
靜安知道老謝要說什麼,但老謝不會把話說滿。
葛濤非良人。
靜安知道,世上的男人也不都是九光那樣的。老謝、李宏偉、葛濤,都不是九光那樣的人。
隻是,尋找一個好男人,再跟這個男人戀愛,結婚,生子,太麻煩。
萬一,扒拉來扒拉去,再找一個九光那樣的,那她下半生也毀了。
與其找男人,靠結婚改變生活,還不如自己多努力一點,有一天,也一定能改變生活。
靜安什麼也沒有說,她沒有和老謝爭執,她知道老謝為她好。
暗夜裡,音樂在悠悠蕩蕩,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
年輕的時光啊,已經走完了多少?
靜安不再是剛畢業的見什麼都好奇的高中生,也不再是初婚羞澀的妻子,她現在是離婚女人,已經28歲,在奔三的路上。
轉眼就到30歲,人到中年,想想,時間真快呀,自己好像一事無成,隻是,總算買了房子。
老謝離開之後,靜安到後屋辦公室去算賬。
曾幾何時,到後屋算賬的時候,樂隊一幫人,那時候點歌單一遝子,現在就薄薄的幾張,還都是老謝的朋友們點的歌。
葛濤趴在桌子嗑瓜子,斜睨著靜安手裡的歌單:“以後,點歌單你不用收了。”
靜安沒明白葛濤的話是什麼意思,就問了一句。
葛濤吐一個瓜子皮,說了一個字:“笨!”
靜安站在葛濤麵前,認真地說:“六哥,我是笨,笨了28年,你說的我沒懂。”
葛濤把一把瓜子砸在靜安的腳上:“以後,你接的歌單歸你自己,歌廳不收錢,你唱多少掙多少。”
靜安忍住了,感激地看著葛濤:“那,這,我——”
葛濤靠在椅子上,點燃一根煙,目光幽幽地注視著靜安:“這不是我的規定,是你小哥說的。也不算是他說的,現在城裡沒有幾家點歌的,歌手也掙不到什麼,就不分成了,都歸歌手。”
隨後,葛濤又說:“點歌,就是為了活躍舞廳的氣氛,有人點,你就唱——”
這個消息,對靜安來說是好消息,也是壞消息。從此後,靜安唱歌,掙的都歸自己。但也可能,一天也唱不上一張歌單。
要走的時候,葛濤在她身後說:“我送你?”
靜安說:“不用,你也累一天,歇著吧。”
葛濤說:“要不然,你彆走了——宿舍也能住人。”
靜安說:“今天早,還是回去吧,回家能乾點啥。”
葛濤說:“回家你能乾啥?最起碼在這兒還能看見我。”
靜安心裡略過一絲苦笑。回家,她能看書,在這裡,看到葛濤更鬨心。又不能愛,更煎熬。
出門的時候,順子跟了出來:“姐,我送你回去。”
靜安問:“誰讓你跟我的?”
順子說:“六哥怕你不安全。”
兩人走在馬路上。她扭頭問順子:“要是將來沒有舞廳,你去做啥?”
順子說:“我跟著李哥,李哥乾啥都需要人,我就跟著他。”
靜安說:“那,你自己沒有想法?”
順子說:“我沒啥想法,就是跟著李哥混。”
靜安笑了。順子這樣挺好,隻要跟對人,腦子也不用想問題,把上司交代的事情做好就行。
夜裡,靜安夢到女兒,夢到火車。她追著火車跑,因為女兒在火車裡。
可火車開了,在鐵軌上飛馳而去,她一直追,一直追,就是追不上。她越追,火車開得越遠。
可她依稀聽到火車上傳來女兒的哭聲。
靜安是哭醒的,臉上都是淚水。
她決定白天去看看冬兒。但又不能讓九光知道。她要做出一個假象,她不在意孩子,她談對象呢,她要結婚。
當她不在意孩子,九光也會像二平的前夫一樣,把孩子當累贅塞給她吧?
她現在對這個計劃不抱什麼希望,感覺九光跟二平的前夫不是一路人。但也隻能試試。
傍晚時候,靜安去了幼兒園旁邊的小鋪,想遠遠的看冬兒一眼。
可天黑了,也沒有人來接冬兒。幼兒園門前的小朋友,陸續地被家長接走,後來大門都關上。
靜安覺得可能是自己來晚了。第二,她早早地就來了,可還是沒看到冬兒。
她覺得有點不對勁,就敲開幼兒園的大門。園長告訴靜安,冬兒已經不在這個幼兒園。
九光什麼意思?不想讓她看冬兒?
去長勝的時候,靜安把這事跟二平說了,二平讓靜安沉住氣,豁出去了,半年不看孩子,九光肯定告饒。
靜安擔心九光沒告饒,自己先受不了。看不到冬兒,她很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