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東北,冬天戀戀不舍地鬆開了爪子。
村子的積雪已經化的差不多了,露出下麵凍了一冬的黑土地。
高雲濤踩著半融的雪泥往家走,膠鞋底沾滿了濕漉漉的泥土,每走一步都發出"咯吱——啪嗒"的聲響。
村口的柳樹梢頭已經冒出了嫩黃的芽苞,在帶著寒意的春風裡輕輕搖擺。
高雲濤手裡攥著鎮上特意選的喜糖包裝袋,紅色的包裝袋上印著燙金的喜字,在這灰撲撲的早春裡顯得格外鮮亮。
“老高!老高!等會兒!”
高雲濤回頭,看見村支書王建國開著車歪歪扭扭地駛來,車輪碾過泥濘的路麵。
“咋的了?”
高雲濤站住腳,從兜裡摸出煙盒。
王建國一個急刹,自行車在泥地上劃出一道弧線。
“你家大兒子的對象真要包飛機接咱們去川省?”【在東北像高軼可這樣的女孩子,一般對她的愛稱都是大兒子!】
他聲音都變了調,扶著車把的手微微發抖。
“你咋知道的?”
“村裡都是這麼說的!”
高雲濤手裡的煙差點掉進泥裡,早上高軼可電話裡那句。
“白浩說包機方便!!”
輕描淡寫得就像在說多買棵白菜似的,他當時握著手機的手心直冒汗,電話那頭女兒還在絮絮叨叨說著四川的天氣已經暖和了,玉蘭花都開了...
“啊...是有這麼回事。”
高雲濤努力壓住上揚的嘴角,點了根煙。也給王建國點了一根。
“我去,老高,可以啊,這不是特供中華嘛?”
“可以啊!!”
“都是女婿上次送來的,那小子說咱們村去省城機場不方便,乾脆直接從市裡包一架...”
王建國倒抽一口冷氣。
“老天爺...包一架飛機?”
“那得...那得多少錢啊?”
高雲濤吐出一口煙圈,看著它在春風裡迅速消散。
他哪知道要多少錢,但是他知道村裡大部分的人都沒有坐過飛機!
“具體數據可沒說,”
高雲濤撣了撣煙灰。
“反正那小子說行...”
王建國直起腰,突然一拍大腿。
“我得趕緊去通知大夥準備證件!老高啊,你們家這是...”
他頓了頓,似乎在搜尋合適的詞。
“這是祖墳冒青煙了啊!”
高雲濤看著王建國開車遠去的背影,胸口湧上一股熱氣,他猛吸兩口煙,突然發現春風似乎沒那麼冷了!
高雲濤剛走到自家院門口,就看見老伴田秀芳站在院子裡發呆,手裡還拿著喂雞的瓢,一群蘆花雞圍著她腳邊轉悠。
“發什麼愣?雞都餓得啄你褲腿了!”
高雲濤推開吱呀作響的木柵欄門。
田秀芳這才回過神來,手裡的瓢一歪,玉米粒撒了一地。"
“剛白家大妹打電話來問...”
“問我麼時候出發!”
“我說就這兩天!!”
高雲濤彎腰幫她撿起瓢,餘光瞥見隔壁張嬸正趴在他們家籬笆邊上,耳朵都快伸過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