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宴會是在族長戈爾丹·紅髯的巨大石廳舉行的。
大廳中央的篝火上架著一整隻烤得滋滋冒油的苔原犀牛。
當馬克受邀上前，用他特製的辣醬和複合香料為烤獸肉進行最後的加工時，那霸道而奇異的香氣瞬間征服了所有在場矮人的嗅覺。
宴會的氣氛在美食和烈酒的催化下變得無比熱烈。
恩佐更是如魚得水，他粗豪的作風和對麥酒的豪飲很快贏得了紅髯氏族戰士們的好感，勾肩搭背地唱著跑調的矮人戰歌。
趁著這場合，恩佐狀似無意地湊到一位看起來最為年長、眼神溫和的長老身邊，遞過一大杯烈酒，用矮人語粗聲問道：
“長老，向您打聽個事。您知道‘灰須氏族’嗎？我父親是那邊的人，很多年沒消息了。”
那位名為布魯諾的長老接過酒杯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臉上愉悅的笑容微微收斂。
他仔細打量了一下恩佐的麵容和身形，尤其是在他略顯特殊比一般矮人更顯黝黑的皮膚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和複雜的情緒。
“灰須……”布魯諾長老壓低了聲音，拉著恩佐往人稍少的石柱旁靠了靠，“孩子，你這個時候打聽灰須，是專門過來尋親的？”
恩佐心中一緊，連忙點頭，從貼身的皮甲內袋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邊緣有些磨損，刻著獨特山紋和錘鑿徽記的鐵牌，這是他家族傳承的唯一信物。
看到這枚徽記，布魯諾長老的臉色徹底凝重起來。
他警惕地掃視了一眼喧鬨的大廳，尤其是主位方向，見族長戈爾丹正被馬克的異域見聞逗得哈哈大笑，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將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耳語：
“孩子，聽我一句勸，如果隻是遠親，就算了。灰須……他們現在的處境非常不好，就像暴風雪裡快要熄滅的火堆。”
恩佐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急切地抓住長老的手臂：“長老，請您一定告訴我！我父親一輩子都想回來看看！他到死都惦記著！”
恩佐雖然在矮人氏族裡的年紀連青年都算不上，但他是長腦子的，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所以他並未透露自己的真實來曆。
畢竟，被黑暗之神選中，在礦洞中沉睡數百年的事放在矮人氏族裡已經算的上是背叛矮人主神了。
布魯諾長老看著恩佐眼中毫不作偽的焦急和倔強，又歎了口氣，渾濁的眼裡滿是憐憫和無奈：
“唉……說起來都是那場‘星隕之災’惹的禍。你們灰須世代能與大地、礦石進行深層溝通，這本是莫恩洛克主神的恩賜……”
他的語氣變得沉重而壓抑：“但也正是這種恩賜害了你們。兩百四十年前，在中央大陸北麵，你們灰須氏族的族地附近，一枚隕星自天外墜落……
“原本這是一件好事，天外隕星總會帶來一些特殊的礦石、寶藏。
“然而，星月教會那幫神神叨叨的家夥，卻宣稱那枚隕星來自天國，是星月女神討伐邪神遺落在人間的戰利品。你們灰須氏族竊取了星辰沉入地底的力量，是褻瀆！
“可其實當時那隕石墜下後，方圓百裡範圍內的活物幾近死絕，矮人氏族更是早已接收莫恩洛克主神的神諭向極北冰原遷徙……
“就在幾十年前，有一批星月教會的信徒來到了極北冰原宣稱要奪回女神的戰利品，他們已經向灰須氏族發動過好幾次淨化戰爭……
“而黑暗教會，那幫藏在影子裡的蛆蟲更惡心！他們專門在星月教會出軍的時候暗中綁架你們氏族的工匠和學者！”
長老的聲音帶上一絲恐懼：“有可怕的傳言說……黑暗教會想把灰須一族改造為黑暗之神的信仰，從根本上侵蝕莫恩洛克主神大人的虔誠信徒！”
恩佐的呼吸驟然粗重，眼睛瞬間布滿血絲，攥著徽記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一直以為矮人氏族們遷徙到極北冰原是為了避開人族和獸人族之間的戰爭糾葛，尋找平靜安寧的生活。
卻從未想過背後竟是還可能隱藏有如此殘酷的追殺和掠奪。
在星隕湖沉睡，又在星隕湖蘇醒的他在聽到布魯諾長老描述的第一時間就猜到了上麵事情發生的可能原因。
或許星月教會還有黑暗教會找灰須氏族的麻煩全都是為了自己手裡的東西。
不是黑暗·符文鍛錘，又還能是什麼呢？
這可是能把眾多普通生物轉化為強大魔物的隕石煉製而成的！
到現在，恩佐甚至還沒能開發出其功能的萬分之一。
“為了活下去，灰須氏族早就分裂了。”布魯諾長老繼續低語，語速加快，“現在冰原上可能還剩下三支，分彆叫‘黑砧’、‘寂石’和‘深爐’，都像受驚的雪兔一樣，躲藏在最偏僻、最危險的冰裂穀和廢棄礦坑深處，具體位置沒人知道，他們也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外人，包括我們其他氏族。”
他拍了拍恩佐緊繃的手臂，苦澀道：“這裡不是聖光籠罩的中部大陸了，孩子。冰原是法外之地，是失敗者和被迫害者的巢穴。
“散布著大量的蠻荒獸人部落、冰霜巨魔、還有那些信仰著古老邪物的失落種族……局勢很複雜，也很危險。你找到他們難如登天，更可能會把你也拖入致命的漩渦。”
說完這些，布魯諾長老仿佛卸下了一個重擔，又像是怕惹上麻煩，匆匆拿起酒杯，融入喧鬨的人群中。
隻留下恩佐一個人僵在原地，臉色在火光映照下變幻不定。
晚些時候，當馬克三人被安排到客房休息時，才發現恩佐早已回來。
正一言不發地坐在石凳上，反複摩挲著那枚灰須氏族的徽記，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地麵跳躍的陰影。
“怎麼了，恩佐？剛才就沒見你人影。”馬克察覺到氣氛不對，開口問道。
恩佐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血絲和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與痛苦。
他聲音沙啞，將布魯諾長老的話艱難地複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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