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鈞駁回了李舟的離艇申請。理由冠冕堂皇:李舟中尉作為“黑鯊”號關鍵成員,其崗位無可替代,當前任務繁重,不予批準。但私下裡,葉鈞給了李舟一個無限期的長假,讓他“好好休養”。
休養?李舟隻是把自己鎖得更緊了。宿舍門幾乎不再打開,窗簾拉得密不透風,一日三餐由勤務兵送到門口,多數時候原封不動地又被收走。他像個幽靈一樣存在於基地的一角,拒絕探視,拒絕通訊,拒絕任何形式的“關心”。
噩夢成了他唯一的朋友。火光衝天的實驗室,高縝那張扭曲又帶著憐憫的臉,還有鏡子裡那個血管凸起、皮膚泛著不祥青灰色的自己……反複糾纏,像濕冷的藤蔓把他越勒越緊。他常常在淩晨驚醒,渾身冷汗,心臟狂跳,分不清夢境與現實,隻能瞪著漆黑的天花板,直到晨曦微露。
基地最近加強了心理健康建設,大概是高縝那檔子事鬨的。組織了一場全員參與的心理健康講座,請來的專家唾沫橫飛地講著積極心態、壓力疏導、擁抱陽光……
李舟被強製要求參加。他坐在禮堂的最後一排角落,周圍是戰友們或認真或敷衍的臉。專家在台上激情澎湃:“……生命的意義在於奮鬥!要相信科學,相信帝國,沒有什麼難關是……”
“科學?”李舟心裡冷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科學造出了他這個怪物,科學判了他三年死刑。他猛地站起身,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一聲不吭地走出了禮堂。那背影,僵硬得像一截枯木。
他回到宿舍,把自己收拾得異常整齊。軍裝筆挺,領口扣得一絲不苟,皮鞋擦得鋥亮。隻是那雙眼睛,空洞得嚇人,像是兩個黑洞,能吸走所有光線。
然後,他拿著一份文件,再次走向葉鈞的辦公室。
“咚咚咚。”
“進來。”
葉鈞正在處理文件,抬頭看到李舟,愣了一下。今天的李舟,收拾得太“精神”了,反而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李舟走到辦公桌前,立正,啪地一下敬了個軍禮,動作標準得像教科書。然後,他將手裡的文件放在桌上。
“報告艇長,我請求退役。”聲音平靜,沒有一絲波瀾,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實。
退役申請書。
葉鈞瞳孔猛地一縮,霍然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噪音。“你說什麼?!退役?!李舟,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繞過辦公桌,走到李舟麵前,聲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上次離艇申請我沒批,給你放假是讓你調整!不是讓你琢磨這個!你的病,帝國最頂尖的專家正在想辦法,你不能……”
“艇長。”李舟打斷了他,聲音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彆說了。沒用的。”他抬起眼,那雙空洞的眼睛終於有了一絲焦點,卻不是看向葉鈞,而是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我隻想……在最後的時間裡,像個普通人一樣,安安靜靜地……走。”
“最後的時間?”葉鈞心頭一緊,“你……”隨後,葉鈞拿起通訊器,叫來了楚航、秦鋒、安琪。
沒過多久,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楚航、秦鋒、安琪氣喘籲籲地衝了進來。顯然,他們聽到了風聲。
“李舟!你他媽瘋了?!”秦鋒第一個吼起來,眼睛瞪得像銅鈴,“退役?!你怎麼想的?!”
“李舟,到底怎麼了?你跟我們說啊!”楚航也急了,上前一步就想抓住他的胳膊,“有什麼坎我們不能一起過?!”
安琪站在後麵,眉頭緊鎖,看著李舟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她心中蔓延。
李舟緩緩轉過頭,看著昔日並肩作戰的戰友們,那張麻木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類似苦笑的表情。
“我不知道怎麼說”他輕輕重複了一遍,搖了搖頭,“我隻是……一個快要到期的消耗品。”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像是怕驚擾了什麼:“對不起,瞞了你們這麼久。我的能力,是場意外,來源於暗影會的實驗藥品,名字叫apty4896……而這個藥品有缺陷。所有接觸過這種實驗藥品的人,都活不過三年。”
三年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