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籠罩著臨江縣城,像一層半透明的紗幔,將一片片高高低低的建築群包裹得朦朧而柔和。江春生蹬著那輛老永久,穿過還未完全蘇醒的街道。車輪碾過濕漉漉的柏油路麵,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初冬的風帶著涼意鑽進他的衣領,他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江春生早早來到工程隊,前院四間辦公室的門都緊閉著,江春生打開辦公室,一股暖意撲麵而來。
昨天去白馬湖釣了一天的魚,傍晚他從錢隊長家騎自行車離開的時候,錢隊長告訴他:今天一大早,他會直接去總段,溝通襄鬆橋的開工事宜。星期一老金和老劉的兒子應該會來入職,讓江春生安排他們填一張信息表,就讓他們去修理班上班。剩下的事,以後再說。
錢隊長不來辦公室,江春生心想正好可以在辦公室看書,所以他早晨出門,帶來了兩本電大教材。
打掃完衛生,江春生就坐在了辦公桌前,拿出一個新的筆記本,開始認真的讀書、記筆記。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江春生身後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江春生頭也不抬地說道。
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是同事王萬箐,她肩上掛著一個大包,手裡還拿著織了一小截的深藍色毛衣衣袖,還有一根毛線連在包裡麵。她的手指捏著兩根竹針,一邊走路還在一邊熟練的穿針引線。
“江春生,我來你這織一會毛衣。”王萬箐笑著說道。
江春生放下手中的筆,起身給她倒了杯熱水,“王姐,辛苦你了。錢隊長今天不來,你就坐他的位置吧。”
王萬箐在江春生對麵坐了下來,“眼看天氣一天比一天涼了,我得今天幫你把毛衣趕完。”王萬箐抬起手抖了抖手中的一截衣袖,“其它部分都已經織好了,就差這一隻袖子了。今天白天我就可以織好。晚上在家裡接好後,明天就帶給你試試,不合適我在幫你改。”
江春生心頭一熱,毛線也是王姐出錢買的,他上次要給錢,結果被王姐說了一頓。他就再也不提了。
“王姐,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了。”江春生搓了搓手,聲音有些發緊。他看著她手上熟練的針法,織出來的袖子不僅細密均勻,而且還織了彆致的花紋。
"要你感謝什麼,誰叫你是我認準的弟弟呢。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王萬箐笑著搖搖頭,手上的動作絲毫不停。
江春生望著王姐略顯粗糙的手指靈活地穿梭在毛線間,突然想起她那個剛上一年級的兒子。
"對了王姐,小宇最近學習怎麼樣?"江春生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小宇啊,調皮著呢。"王萬箐嘴上抱怨,眼裡卻滿是笑意,"昨天還把本子撕了幾頁折紙飛機,折手槍,氣得他爸差點打他屁股。"
江春生暗自記下,打算晚上去趟商場,給她兒子買個玩具和益智的圖畫書。他正想著,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小江!有事找你"一個帶著濃重外縣口音的男聲響起。
江春生轉身,看見三個人站在門口。最前麵的是前幾天見過一麵的開東方紅推土機的司機楊成新,後麵跟著兩個不認識的年輕人。
"有什麼事你們進來說吧。"江春生招呼道,他發現楊成新的眼光停留在王萬箐的身上,似乎有些顧慮,於是抬手指了一下王萬箐介紹道:“這位是我們工程隊的王會計。”
“哦哦!我還以為是你的客人呢。”楊成新領著兩個年輕人走進來。"小江,這是金老五和劉平,是錢隊長安排他們今天來隊裡報到的。"他說話時露出不太整齊的牙齒。
江春生立刻想起昨晚錢隊長的交代,他點點頭,目光掃過那兩個年輕人。一個體格壯實,鴨蛋型臉龐,濃眉大眼,臉色紅潤,一看就有六七分像老金;另一個則瘦弱許多,臉色有些偏白,尖下巴,眼睛有點小,似乎不太像老劉,想必就是劉平了。
"哦!你們的事我知道,先填一個個人信息表吧。你們兩人的具體分工,應該都知道了吧。"江春生從抽屜裡取出兩張個人信息表,又拿出兩支鋼筆,遞給兩人。
“知道!知道!”兩人異口同聲。
他們接過信息表和鋼筆,彎下腰伏在兩張辦公桌的擋頭就開始填表。
江春生看著兩人有些拘謹的模樣,不覺把眼光移向他王萬箐,正好和她看過來的眼光碰到了一起,兩人不覺會心一笑。
江春生隨即站起身,從牆邊移過兩把椅子放在了他們身後:“哎!你們坐下寫。”
“哦!”兩人看了一下身後,坐了下來。
江春生回到座位上,趁著他們填表的空檔,江春生悄悄打量起站在他們身後,看他們填表的楊成新。他身材瘦高,像根竹竿似的,瘦長的臉上散布著些許淺褐色的雀斑。年齡看起來有三十出頭了,但江春生相信,他的實際年齡肯定要小好幾歲。他身穿一件到膝蓋的有些褪色的藍色罩衫,上麵還有好幾塊陳舊的油漬,此刻,看著他瘦削的身形和略顯病態的臉色,江春生想到前天從錢隊長那裡了解到的情況,楊成新結婚多年沒有孩子,是因為男方生理上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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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生看著眼前楊成新的身體狀態,心中不禁對他多了幾分同情。這時,楊成新似乎察覺到了江春生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他那分彆搭在金老五和劉平肩上的手不自覺地搓動著兩人的衣領邊。
金老五和劉平填完表,站起身把表遞給江春生,眼神中帶著幾分緊張與期待。江春生接過表,簡單看了看,說道:“行,你們的工作崗位,錢隊長已經跟你們安排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們就到後麵的修理班上班。該乾什麼聽你們師傅的安排。”
兩人連忙點頭,跟著楊成新離開了辦公室。
“金老五我看他有點像金隊長,應該是他兒子吧。”王萬箐一邊繼續織著毛衣,一邊隨口問著,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毛線針。
“是金隊長的老五,那個劉平是劉隊長的大兒子,錢隊長安排他們來隊裡做臨時工。”江春生手上拿著鋼筆,介紹道。
“哦!說是臨時工,搞個一兩年就轉正了。”王萬箐抬起頭看向江春生,“你答應帶女朋友去我家玩玩的,怎麼一直沒有動靜啊?”她突然詢問。
“哦!她一直比較忙,前一段時間又去省城學習培訓去了,還沒有回來呢。”江春生無可奈何的搪塞。
“是吧!”王萬箐的眼光回到了雙手上,“你女朋友是單位的乾部嗎?”
“單位的團支部書記,算不上什麼乾部。”江春生回答。
“難怪!”王萬箐仿佛是自言自語。
辦公室又恢複了安靜。
剛才王萬箐的一番話,勾起了他對王雪燕的思念。他的心思又飄向了彆處——已經兩個月沒有聽到王雪燕的聲音了。
王雪燕已經夠能說會道的啦,怎麼把她媽的工作還沒有做通呢?……她媽這麼固執嗎?……即使工作還沒有做通也不至於就不聯係吧……
江春生盯著辦公桌上的電話機,腦子裡冒出一連串的疑問。白色的話筒仿佛在嘲笑他的無能為力。他又想到一個人——王麗潔,雪燕的堂妹,找她去幫忙打探些消息。
江春生決定中午去一趟縣客運站。
午飯時間,江春生匆匆扒拉完食堂的飯菜,騎上自行車直奔客運站。十一月的風刮在臉上,帶著寒意穿進脖頸,他卻毫不在意,隻顧著蹬車。
客運站人聲鼎沸。背著大包小包的旅客擠在售票窗口前,空氣中彌漫著汗味和煙草的混合氣息。江春生擠到第三個窗口,踮起腳向裡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