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漸盛,將街道鍍上一層流動的金。江春生跨上那輛忠實的“老永久”,車鏈發出沉穩而熟悉的輕響,車輪碾過路麵細微的砂石,朝著城北種子公司方向駛去。
早上的空氣,帶著城市初醒的清新和遠處隱約的車流聲,此刻,江春生的心中格外踏實。取土協議的大石落地,新的征途已在腳下鋪展。
城北種子公司那一片人車聚集的商業門麵與後麵陳舊的辦公樓很快出現在眼前。而且,在種子公司門前場地最西麵的那棵水泥電杆邊,停靠著於永斌的那輛麵包車。
看來,於永斌已經在辦公室裡。江春生熟門熟路地將自行車停在麵包車的旁邊,快步走進底層門麵,和少女孫琪打了個招呼就登上二樓。
於永斌辦公室的門敞開著,他正坐在辦公桌前看著幾份手寫材料。
“老哥!看什麼呢?這麼認真。”江春生站在門口喚了一聲。
於永斌聞聲抬起頭,臉上瞬間綻開熱情的笑容,仿佛早就在等著這一刻:“老弟!快進來!——一家村民寫來的申請,想要點照顧。”
“哦!取土協議蓋好章了。”江春生走到於永斌的對麵,從隨身的黑提包裡取出兩份疊放整齊、蓋著雙方鮮紅公章的取土協議書,鄭重地遞過去,“協議正式生效。這是你們的兩份,我們留下了兩份,你檢查一下。”
於永斌起身隔著辦公桌雙手接過,眼神銳利地掃過協議書邊緣的騎縫章,又迅速翻到最後一頁上的落款章,確認無誤。兩枚鮮紅印章,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他眼中漾開實實在在的喜悅漣漪。“好!太好了!你們的辦事效率還真是高啊!”他聲音洪亮的感歎一句後,帶著塵埃落定的暢快,“老弟,辛苦你了!這下鳳台村那邊的心也定了,取土這塊,算是紮紮實實邁出了第一步!我早上已經和陳支書商量好了,過兩天,我們就會召開村民大會,通報我們的合作情況,也給大家打打預防針。後續你們鬆土拌合人員進場的安頓、場地協調、道路維護,村裡絕對全力配合,你替我告訴你們錢隊長,我們保證你們的施工順順利利。”
說罷,於永斌請江春生坐下,並幫他倒來一杯茶水。
“有老哥這句話,我就更有底了。放心吧!我一定把你的話帶到。”江春生也由衷地笑了,他接過於永斌遞來的茶水,輕輕啜了一口,隨即話鋒一轉,切入下一項緊迫任務,“對了,老哥,去鬆江考察你表哥呂永華隊伍的事,聯係得怎麼樣了?能不能下周開工,就看他啦。”
“嗨,這事我比你更著急!”於永斌大手一揮,胸有成竹,“早晨我已經跟老表通過電話了,他也跟鬆江市政機場路項目部的甲方打了招呼。安排妥了,今天下午!我開車帶你一起過去。到了地方,老表全程陪同,你想看什麼就看什麼,工人乾活的狀態、現場管理、安全措施,保管讓你看得明明白白!你還可以跟甲方項目部的負責人聊聊,了解他們的配合情況。”
江春生聞言,心頭一寬,“老哥,這效率真沒話說!”卻又湧起一絲無奈:“不過……今天下午恐怕不行了。”他歉意地解釋道,“剛在隊裡,錢隊長和金隊長給我安排了新任務。隊裡在城東租下了竹器廠的地方,作為207國道首期工程的項目部駐地。下午,我要和金隊長去那邊落實辦公場所,購置辦公、生活用具這些雜事。時間已經定死了,改明天上午吧。”
“項目部駐地定在竹器廠了?”於永斌眼中精光一閃,顯然對這個位置很滿意,“那地方我知道,好像叫什麼紅星竹器廠,就在路邊上,那地方好!”他腦子轉得飛快,幾乎沒有停頓,“那就改明天上午吧,你看明天幾點出發,我開車去接你。”
江春生略一思忖:“明天上午我得把手頭所有的行政工作,跟隊裡的陳萍做個交接。估計……十點前應該能辦完。”
“好!就十點!”於永斌一拍大腿,果斷敲定,“明天上午十點前,我開車到你們工程隊門口接你!老弟,明天我們這樣安排:上午去老表的項目上去考察,時間應該不夠了。我帶你先去我在鬆江市區的分公司辦公室坐坐,喝杯茶,中午就在分公司附近,吃頓便飯。一點半我們準時出發,去機場路工地!至於什麼時候考察完、什麼時候回臨江,你說了算!我全程奉陪!”
這安排緊湊高效,又留足了考察時間,完全契合江春生的需求。他心中大定,感激道:“老哥,你這安排挺周到的!就這麼辦!明天上午十點,我在工程隊等你。”
江春生惦記著回隊整理交接資料,不敢久留。他站起身:“那就這麼說。隊裡還有一些移交文件等著整理,我得先趕回去了。明天見!”
“行!你忙你的,路上慢點!”
於永斌將他一直送到來一樓門麵的外麵,看著他蹬上那輛“老永久”的身影彙入街上的車流,才轉身回辦公室,手指再次撫過協議書上的紅章,臉上露出運籌帷幄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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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生回到工程隊辦公室,離中午下班還有一個小時。
空氣裡彌漫著紙張特有的微塵氣息和淡淡的油墨味。江春生深吸一口氣,立刻投入到文件資料的整理工作中。他打開靠牆的灰色鐵皮文件櫃,裡麵分門彆類地碼放著人事檔案,上級來文、本隊發文、會議紀要、印章使用記錄、行政、後勤物資采購領用清單、對外聯絡文件、合同與協議文本……這些瑣碎卻至關重要的材料,都是他日常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如今都需要一一清點、梳理、打包移交。好在他平時工作細致,每一項分文彆類的文件盒內都有一份文件存檔明細表,對應著裡麵的每一份文件和資料。
陽光透過窗戶,照亮空氣中飛舞的細小塵埃。江春生站在文件櫃前,逐一檢查完文件盒內的每一份存檔明細表;接著又整理人事檔案,工程隊所有正式職工的檔案,都由段機關辦公室統一管理,這裡有的也就是上級的人調令。幾個隊裡請的臨時工,江春生給他們都建立了檔案,不過比較簡單,主要就是個人情況信息表和錢隊長簽署的工程隊內部用工審批表。
時間在專注的整理中悄然流逝。登記、核對、填寫移交單……文件櫃裡分門彆類的文件被逐過了一遍,桌上放著的移交清單也越寫越長。直到門口傳來財務室張會計喊他吃飯了。江春生才驚覺已是午飯時間。
食堂裡彌漫著飯菜的香氣,但吃飯的人依然很少,除了會計張成鳳,就是江春生和朱慧蘭,陳萍隻是偶爾來食堂吃一頓。江春生要了份簡單的飯菜,坐在張會計的對麵,一邊和她閒聊,一邊快速扒拉著。他心裡還惦記著要去給朱文沁打電話,以及下午要隨老金去城東看新“家”,入口的飯粒似乎都還是整顆整顆的匆忙滑入喉嚨。不到十五分鐘,他便結束了午餐,快步折回辦公室。
關上門,午後的寂靜重新籠罩下來。他坐在辦公桌前,目光已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辦公桌上的電話機上。一個念頭清晰地浮現出來:該給文沁打個電話了。
他拿起聽筒,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快,撥通了朱文沁辦公室的號碼。聽筒裡傳來幾聲悠長的“嘟——嘟——”聲,等待的時間似乎比平時略長。
“喂?您好。”一個溫和的陌生女聲傳來。
“您好,麻煩幫我找一下朱文沁。”江春生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自然。
“稍等啊。”
等待的幾秒鐘裡,江春生仿佛能聽到自己清晰的心跳。終於,那個熟悉又清甜的聲音透過電話線傳來:“喂?是春哥嗎?!”
“文沁,是我。”江春生的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聲音也放得異常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