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椒房殿的雲母窗,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光影。
王皇後斜倚在雕花榻上,指尖繞著一縷繡金線,看著跪在階下的李忠。少年身著緋色錦袍,眉眼間卻透著不合年齡的拘謹。
"忠兒先退下。"皇後忽然開口,待殿門重新閉合,她轉頭望向侍立在屏風後的武媚娘,
"媚娘,你跟著先帝時,也見過不少皇子。依你看,陳王可有帝王之相?"
銅香爐中青煙嫋嫋,武媚娘垂眸斂去眼底的波瀾。她記得十四歲初入宮時,太宗皇帝如何教導皇子們騎射,也記得李治還是晉王時,在玄武門摔下馬背的模樣。
此刻殿內寂靜得能聽見燭淚滴落的聲音,她輕啟朱唇:
"皇後娘娘教導有方,陳王聰慧仁厚,他日必是仁德明君。先帝常言,賢後育子,方得社稷安穩。"
這話如同一把精巧的鑰匙,瞬間打開了王皇後緊繃的心防。她嘴角勾起笑意,卻在轉瞬之間冷下臉來。
繡鞋突然踢翻手邊的青瓷茶盞,碎片濺在武媚娘裙裾上:
"好了好了,過去的事不必提了。改明兒我跟皇上說說,再封你為才人吧。"
"謝皇後娘娘恩典。"武媚娘膝行半步,指尖拂過冰涼的青磚,"隻是奴婢願長伴娘娘左右。
在感業寺時,常念及娘娘昔日恩情,若能侍奉娘娘起居,便是天大的福氣。"
王皇後盯著她低垂的眉眼,忽然想起昨夜宮人稟報——李治又在禦書房對著武媚娘的畫像出神。
妒火混著疑慮湧上心頭,她抓起手邊的鎏金護甲,重重拍在案幾上:
"這怎麼行?堂堂先帝才人,豈能屈居做個女官?莫要再提!"
接下來的日子,椒房殿成了修羅場。
每日清晨,武媚娘要跪在溫熱的銅盆前,用鮫綃帕為王皇後擦拭足踝,指尖觸到那層薄繭時,總會想起太宗皇帝教她馴服獅子驄的那個午後。
更難堪的是伺候王皇後的乳母,老嫗故意將花椒撒在洗腳水裡,看著她疼得發抖,卻仍要笑著說"水溫正好"。
這日午後,蕭淑妃施施然踏入椒房殿。她身著茜色雲錦裙,鬢邊新摘的芍藥開得正豔。"
喲,這不是武姐姐?"她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突然將冷茶潑在武媚娘身上,"連杯熱茶都伺候不好,也難怪皇上要日日往感業寺跑!"
殿內宮人屏住呼吸,生怕錯過這場好戲。武媚娘跪在滿地茶漬中,發間銀簪隨著動作輕輕搖晃。
她知道,蕭淑妃這是在向王皇後宣戰——畢竟,敢在椒房殿如此羞辱皇帝寵愛的舊人,無異於在皇後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王皇後倚在美人榻上慢條斯理地塗著丹蔻,直到蕭淑妃趾高氣揚地離去,才漫不經心地開口:
"還不起來?去把地上收拾乾淨。"她望著銅鏡裡自己豔麗的妝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場棋局,才剛剛開始。
長安西市深處,廢棄的織錦坊在暮色中宛如巨獸殘骸。
腐朽的木質廊柱爬滿青苔,褪色的機杼上還纏著半截斷裂的金線,唯有後殿密室裡,一盞幽綠的琉璃燈映出兩個身影。
黑衣人單膝跪地,玄鐵麵具下的呼吸聲粗重如牛。他懷裡揣著的密函滲出暗紅血跡,那是用二十三條人命換來的情報。
對麵倚著青玉憑幾的白衣人正慢條斯理地擦拭折扇,月光透過瓦縫灑在他腰間的藍田紋玉佩上,泛起冷冽的光澤。
"參見天大人。"黑衣人聲音沙啞,"麟德驛的眼線已拔除,來往密信儘數焚毀。"
白衣人折扇輕敲掌心,發出清脆聲響:"上一任天字使命喪麒麟侯之手,倒給了我這個機會。
四大聖使折在他劍下,反倒該謝他成全。"他忽然抬眼,墨玉般的瞳孔閃過寒芒,"聽說武才人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