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崎嶇,青苔爬滿了嶙峋的岩石,山風卷著枯葉掠過耳畔,帶著幾分蕭瑟。張起靈立於一道山澗旁,衣袂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目光落在前方那道憑空出現的身影上——玄色官袍,金絲繡紋在斑駁的日光下泛著冷光,臉上覆著一張青銅麵具,遮住了麵容,隻露出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袁天罡。”張起靈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像一塊石頭投入山澗,激起無形的漣漪。
那麵具人緩緩抬眼,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天暗星。”二字出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仿佛這三個字本身就足以壓垮山河。
張起靈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笑意卻未達眼底。他抬手,指間捏著一枚漆黑的令牌,令牌上“天暗星”三個字早已被摩挲得光滑。“我已退出不良人。”話音落,他手腕輕揚,那枚令牌便如一道黑色閃電,朝著袁天罡飛去。
袁天罡抬手,兩指穩穩夾住令牌,入手冰涼沉重。他低頭看了眼令牌上的紋路,聲音裡多了幾分沉鬱:“起靈,你可知,一日為不良人,一輩子都是不良人。”
“一輩子?”張起靈仰頭笑了起來,笑聲在山穀間回蕩,帶著幾分嘲諷,“袁天罡,你忘了不良人的宗旨嗎?你忘了太宗皇帝!他當年對你的期望?是護大唐江山,不是造這安史之亂。”
最後幾個字像淬了冰,袁天罡握著令牌的手指猛地收緊,麵具下的眉頭驟然擰起。
下一瞬,他身形陡然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已在張起靈麵前,帶起的勁風幾乎要掀翻人的衣襟:“本帥沒忘!”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本帥要做的事,不是你能懂的!但你若執意要擋,就彆怪本帥不念師徒之情!”
張起靈直視著他麵具後的眼睛,眼神裡沒有絲毫退縮,反而多了幾分決絕:“袁天罡,不妨試試看。”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張起靈的雙眸驟然變色——左眼化作深邃的金色,如高原上初升的太陽,熾烈而威嚴;右眼則成了剔透的銀色,似極北之地的寒月,清冷而銳利。
周身氣勁陡然暴漲,衣袍無風自動,地麵上的枯葉竟被這股力量掀起,在空中盤旋成漩渦。他足尖一點,身形如鬼魅般欺近,麒麟訣運轉到極致,掌風帶著龍吟般的呼嘯,直取袁天罡麵門。
袁天罡冷哼一聲,不退反進。周身浮現出淡淡的白色氣勁,如一層無形的鎧甲,正是他獨步天下的天罡訣。雙掌翻飛間,氣勁縱橫,與張起靈的掌風碰撞在一起,發出沉悶的轟鳴,震得周圍的岩石都簌簌落灰。
兩道身影在狹窄的山道上快得隻剩下殘影。張起靈的招式淩厲詭譎,帶著麒麟一族的野性與霸道,招招直逼要害;袁天罡則沉穩老練,百年內力化作的掌風厚重如山,看似緩慢,卻總能在毫厘之間擋住對方的攻勢。
一時間,竟是誰也占不到便宜,山澗旁的古鬆被兩人的氣勁掃中,枝椏斷裂,轟然墜地。
但久戰之下,差距漸漸顯露。袁天罡浸淫天罡訣百年,內力如江海般浩瀚,後勁源源不斷;而張起靈雖天賦異稟,終究火候尚淺。
又拆了數十招,袁天罡看準一個破綻,猛地變掌為拳,金色氣勁凝聚於拳心,帶著摧枯拉朽之勢,狠狠印在張起靈胸口。
“噗——”張起靈如遭重擊,整個人像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一口鮮血猛地噴出,染紅了胸前的衣襟。他緩緩滑落在地,咳嗽不止,卻依舊掙紮著抬起頭,看向一步步走近的袁天罡。
袁天罡站在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青銅麵具反射著冷光。“起靈,你很厲害。”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再過十年,本帥怕也不是你的對手。”
張起靈扯了扯嘴角,想說什麼,卻又咳出一口血。這時,他才注意到,袁天罡垂在身後的那隻手,正微微顫抖著,幅度很小,卻逃不過他的眼睛——那是剛硬接下麒麟訣反噬的痕跡,也是……一絲不忍嗎?
山風依舊呼嘯,卷起地上的血跡,散入空茫的山穀。
張起靈眼前一黑,終是撐不住,徹底陷入了昏迷。山風卷著寒意撲在他臉上,染血的衣襟隨著呼吸微微起伏,胸口的傷處仍在隱隱滲血。
袁天罡靜立片刻,麵具下的目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終究是俯身,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錦盒。打開錦盒,裡麵是一排銀針,針身細如發絲,卻泛著溫潤的光澤——正是不良人秘傳的華陽針。
他指尖撚起銀針,動作精準而迅速,分彆在張起靈胸前、肩後幾處要穴紮下。銀針入穴,原本紊亂的氣息似乎平穩了些,滲血的傷口也漸漸止住了血。
袁天罡收回手,將錦盒揣回懷中,又看了一眼昏迷的張起靈,才轉身離去。他握著那枚“天暗星”令牌,指腹摩挲著冰涼的令牌邊緣,喉間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隨即搖了搖頭,身影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崎嶇的山道儘頭,朝著長安的方向疾馳而去——那裡,還有更重要的棋局等著他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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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關,城樓之上
朔風獵獵,吹動著高仙芝的戰袍。他一身銀甲,立於城樓最高處,目光如鷹隼般投向關外——遠處的平原上,史思明的軍隊已連綿成一片黑壓壓的陣營,旌旗在風中招展,隱約可見“史”字大旗,肅殺之氣隔著數裡地都能感受到。
身後,安西、河西的軍隊正有條不紊地布防。這些來自西域的邊軍,個個身經百戰,臉上帶著風霜之色,卻眼神銳利,甲胄鮮明,無聲地昭示著大唐邊軍的強悍。高仙芝緩緩收回目光,周身的氣息沉穩如山。
“將軍。”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封常清快步走上前來。他戰袍上還帶著塵土與血跡,顯然是從洛陽突圍後一路奔來,眼下帶著濃重的疲憊,卻依舊挺直了脊梁。
高仙芝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
封常清望著關外的敵軍,眉頭緊鎖:“史思明的騎兵機動性極強,麾下又多是悍勇之輩。將軍,此戰……該如何打?”
高仙芝再次望向那片黑壓壓的陣營,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等。”
一個字,擲地有聲。
封常清一怔:“等?”
“對,等。”高仙芝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潼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史思明遠道而來,糧草補給必定吃緊,拖得越久,對我軍越有利。此刻萬萬不可貿然出擊,落入他的圈套。”
封常清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認同,卻又很快染上憂慮:“將軍說的是。隻是……隻怕朝廷那邊會……”
他沒說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過——長安城裡那位聖人,最是耐不住性子,又耳根子軟,若有人在耳邊吹風,說他們畏敵不戰,後果不堪設想。
高仙芝的目光沉了沉,握著城垛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他沒有說話,隻是望著關外那片風雲變幻的天空,風聲裡,仿佛已傳來長安方向隱隱約約的躁動。
城樓之上,一時隻剩下獵獵風聲,以及兩人心中難以言說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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