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雖敬劉備,亦欣賞曹操這個人的談吐與氣度。
今此受款待,本來心中感激,已生動搖之心。
然而,就是曹操飽含輕蔑之意那不經意一瞥,讓法正心中忽生一股邪火。
那一刻,他差點拍案而起,責問曹操是何用意。
但好在,他忍住了。
臉上依然掛著溫和而友善的笑意,卻猶難止住額上青筋跳動。
案下指尖攥著筷子,幾欲催折。
你看不起我法孝直?
你一閹宦之後,有何理由看不起我法孝直?
法正雖然心中激動,卻依舊保持清晰的頭腦。
很快他便猜到了,或許是自己行為令曹操覺有背主趨榮之嫌。
然而,法正想法坦然。
劉璋本非明主,我亦身懷高才,他自是配不上我這等謀士。
我看得起你曹操方今此得見,你曹操又有何理由輕視於我?
豈不聞荀氏叔侄、郭奉孝等士,非亦去舊主而投汝?
莫非,你以為我不如他們?
法正強按心頭肝火,勉力終此筵席。
回歸驛館,猶怒不止。
卻聞張鬆來見。
法正立刻請其而入。
張鬆拱手一拜,笑吟吟道:“孝直賢弟,今此得見,曹丞相之氣度如何也?”
法正趕緊關上門,拉張鬆小臂邀其坐下。
“張兄,此地不可久留,當棄曹操,速與我回益州投奔劉皇叔!”
“什麼?”
張鬆還以為自己聽岔了。
他自是未曾注意曹操此番表情,以為兩個人相談甚歡。
而曹操前番素不敬張鬆,但後來對其可謂禮重有加,令張鬆甚為感動。
今待法正,卻一上來就設宴款待。
故而法正此言,令張鬆頗為不解。
“這席間,不是談得挺好嗎?怎麼……”
“張兄豈知?宴前孟德雖外示禮遇,然轉瞬之間,便有輕鄙之色流露。彼非真心待我,亦非真心待兄,此時不遁,更待何時?”
你要說,張鬆剛至曹營之時,法正對其所言,他必然會深信不疑。
然而此時張鬆,事曹已數月有餘。
曹操對他什麼樣,他心裡是非常清楚的。
“孝直此言差矣!你且不知,我剛來曹營之時,曹公數次推脫不見,見我時亦有輕視之色,我心中不忿,乃言其短處徒做笑柄,以供天下之士取樂,你猜他如何說?”
張鬆循循而言,指望能改變法正的想法。
法正就像聽不進去一般:“既有輕視,乃其本心所為,何必強自解嘲?”
張鬆拉著法正胳膊繼續道:
“孝直,你可知,曹公聞之撫掌大笑,反讚我機敏。爾後於我極為重用,請我同車而行,與我並席而坐。他不知你才,故顯輕色,日後待你才能儘顯必將重用,你怎可因一時之輕瞥而妄棄明公?”
法正搖搖頭,語氣也嚴肅起來:“汝前番受辱乃為試探,非其本意。席前輕視,方為本心!”
張鬆攤開雙手,亦有些激動:“孝直,何乃如此執拗?”
法正指著張鬆,爭強道:“你張永年非我法孝直一日之友,不知我如何之性?”
“哎呀,孝直……”
張鬆無奈搖頭道:“正因如此,汝須得改些脾氣,為人不可睚眥必報,心記小仇,否則易錯過真正的明公也!”
“哼!”
法正也是認死理的人,拂袖冷哼:“他是你的明公,可不是我的明公!在你眼裡,他貴比天高,在我眼裡,他乃閹宦之後,直如糞土耳!”
“什麼?”
聞得此言,張鬆臉色也變了。
其受曹公禮遇,自當深感得遇明主。
於曹公禮遇之恩常銘於心,願摯友與之共圖王業。
在張鬆眼中,曹操就是天。
就是他值得一輩子追隨的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