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明白,主公雖承帝業,但亦不能草率而為。
當先遣使遍告天下,詳述天子血詔托孤之實、漢室危亡之境,以正視聽;
再擇吉日設壇祭天,昭告列祖列宗與蒼生祈願;
繼而依循大漢禮製,完備登基全儀:
定年號、設百官、修曆法、正服色。
待一切就緒,再受萬國朝賀。
終將正統之名傳遍四海,讓天下知漢室有繼、天命所歸。
但這些事的細節,法正也不是特彆清楚,畢竟禮製儀軌向來繁瑣,需得精熟漢家典章者方能周全。
但有荀彧在,一切都有章可循、萬無一失。
而且不止有荀彧,許靖劉巴者,亦對漢家故典、朝堂儀製爛熟於心,可共輔此事。
然而,還有比他們更了解此事的人。
那就是劉禪。
自劉備入蜀後,劉禪的授業恩師已從來敏換成了許靖。
先前,來敏早已坦言:“公子天資卓絕,才冠同輩,敏才疏學淺,實難承此教席。”
而彼時荊州一帶的名士,或因敬畏劉備父子的身份,或自認難當此任,竟無一人敢應允執教。
直到劉備尋訪到流寓蜀郡的文壇宿老許靖,知其德高望重、熟諳經史,這才鄭重延請他為劉禪師,專司公子的學業啟蒙與德行教養。
許靖早年便以才學名動天下,與堂弟許劭並稱“二許”,曾主持“月旦評”品評海內名士,一言一行皆能影響時人聲譽。
曹操之“治世能臣,亂世奸雄”便出自二人之口。
後許劭去世,許靖四地輾轉,名為周遊,實為避難。
先往交州,後去巴蜀,為劉璋禮遇。
再後來,曹操入蜀,未能力敵,無奈而降。
最後,劉備入蜀,趕走了曹操,許靖與諸多蜀將一道歸於劉備。
雖說有“擇主而事”的爭議,但卻是巴蜀之地無可爭議的文壇領袖。
劉備曾問其:“先生觀阿鬥如何?”
許靖看了半天未說一言。
最後,在劉備的追問下,許靖才言:“公子眼底卻有不符年齡的沉靜,絕非尋常稚子。此子如蒙塵明珠,來日必光華自現。”
按說,劉禪的表現已經比前世好太多。
但似乎在許靖看來,他還遠遠沒有表現出最佳的狀態。
阿鬥自己也納悶:難道我還可以做得更好?
許靖最終答應收劉禪為弟子。
但並不教習章句訓詁、經史細義,隻與他論述治國之道。
阿鬥的觀點往往令許靖震驚。
根本不像七歲孩子能說出的話。
此等天選之子,自當精雕細琢,以助其成偉器。
然此時,許靖需為主公籌備登極諸事,無暇親授阿鬥學業。
阿鬥卻自告奮勇,躬身而言:“先生,阿鬥願為先生稍分煩憂。”
許靖撫髯一笑:“嗬嗬,主公登基,你便是太子,未來大漢的皇帝,這些瑣事,自有人操持,不必親曆。”
阿鬥輕輕搖頭,語氣懇切:“若太子一味安坐,不食煙火,豈非失職之君?我雖不知能擔何等大事,但若因此了解諸事本末原委、利弊權衡,將來能做出正確決斷,為朝中勞心勞力之士明斷是非,分憂解難,那便再好不過了。”
許靖聞言,心中不禁感慨:
若此子登基,必為朝臣之幸,社稷之幸,百姓之幸也。
於是,讓他擬出一篇劉備稱帝後,規範朝堂禮儀、明確百官職責的詔令草稿。
坦率而言,這任務多少帶些“刁難”的意味。
畢竟此時的阿鬥才七歲。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並非刻意為難,而是許靖有意稍挫阿鬥的銳氣。
他想讓這少年明白,莫因一時聰慧便過於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