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壓過了夏日的酷熱,從謝猛的腳底直衝頭頂。他環顧四周,帥府內僅存的幾名心腹將領,個個帶傷,眼神中充滿了同樣的絕望和茫然。城外的喊殺聲雖然漸弱,但段梟的狼旗已經插上城頭,衛炎章那條毒蛇的兵馬也堵在南門!腹背受敵,插翅難飛!
“不能坐以待斃…”謝猛喃喃自語,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最後一絲驕狂被求生的本能取代。他猛地抬起頭,眼神變得凶狠而決絕,仿佛抓住了一根最後的稻草:“傳令!集合所有能戰之兵!放棄鋒都!立刻突圍!”
“突圍?大帥…往…往哪突?”一名副將聲音顫抖。
“臨江關!”謝猛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道,“去找謝威!”
此言一出,眾將皆驚!謝威?那可是他們不久前還在野狼坡殺得你死我活的仇敵!
“大帥!這…謝威他…”
“閉嘴!”謝猛粗暴地打斷,臉上肌肉扭曲,“此一時彼一時!武陽!謝勇!段梟!衛炎章!他們才是要我們兄弟命的豺狼!謝威再混賬,他也是姓謝!是老子一母同胞的親大哥!而謝勇不過是小妾所生!唇亡齒寒的道理他不懂嗎?!合兵一處,據守臨江天險,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留在這裡,隻有死路一條!是跟我殺出去博一條生路,還是留在這裡等死,你們自己選!”
求生的欲望壓倒了仇恨。殘存的將領們交換著眼神,最終咬牙抱拳:“願隨大帥突圍!”
突圍出乎意料地“順利”。段梟的段家軍似乎正忙於肅清城內殘敵,鞏固城防,並未組織起強有力的追擊。堵在南門的衛炎章部,在遭遇謝猛拚死一搏的衝擊後,竟也“稍作抵抗”便“主動”讓開了一條通路!仿佛有意放他們離去!
謝猛顧不得細想其中蹊蹺,此刻逃命要緊!他率領著僅存的兩萬餘殘兵敗將其中大半帶傷),丟棄了所有輜重,如同喪家之犬,倉皇衝出南門,在衛炎章“部”象征性的箭雨“歡送”下,頭也不回地朝著西北方向,朝著臨江關亡命奔逃!身後,是烈焰升騰、濃煙蔽日的鋒都,以及段梟那麵在殘陽下獵獵作響的狼頭戰旗。
鋒都城內,衛炎章策馬緩緩踏入。他甲胄上沾染著新鮮的血跡來自剛才“阻擊”謝猛時故意製造的交戰痕跡),眼神銳利如鷹,掃視著這座剛剛經曆浩劫的城池。段梟帶著幾名親衛大步迎了上來,臉上帶著勝利者的狂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衛將軍,好手段!謝猛那蠢貨,果然如你所料,慌不擇路去找他大哥了!”段梟聲如洪鐘,拍了拍衛炎章的肩膀,力道沉重。
衛炎章微微頷首,不動聲色:“段將軍神勇,鋒都已下,大功一件。接下來,該按計行事了。”
段梟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放心!”他轉身,對著身後一名副將厲聲喝道:“傳令!把繳獲的謝家軍衣甲、旗幟都給老子扒下來!讓我們的人換上!動作快!給老子裝得像點!從現在起,你們就是衛將軍麾下的‘謝家軍’殘部了!都他媽給老子演好了!誰露餡,老子扒了他的皮!”
命令迅速傳達下去。剽悍的段家軍士卒們雖然不解,但軍令如山。他們迅速脫下自己標誌性的狼頭皮甲和戰袍,換上從謝猛守軍屍體上扒下來的、沾滿血汙汗漬的青灰色謝家軍衣甲,甚至有些不合身也顧不上了。段梟的狼旗被收起,幾麵殘破的“猛”字青旗被重新掛在了城頭顯眼處很快會被替換)。片刻功夫,鋒都城內,除了核心將領,大部分士卒搖身一變,成了“衛炎章將軍收攏的謝猛殘部”。
衛炎章看著眼前迅速完成的偽裝,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的寒光。他大步走入原謝猛的帥府如今已清理乾淨),命人取來紙筆。他端坐案前,提筆蘸墨,略一沉吟,筆走龍蛇,字裡行間充滿了“忠誠”與“急切”:
“三公子鈞鑒:
炎章不負公子重托,浴血奮戰,終克華州、鋒都二城!逆賊謝猛,喪家之犬,棄城而逃,已率殘兵投奔謝威而去!段梟蠻軍雖悍,然我部將士用命,浴血阻擊,已將其擊退,現屯兵於鋒都東南五十裡外,逡巡觀望,不敢再犯!
然,此戰慘烈,我部折損甚重,將士疲憊,刀甲殘破。鋒都、華州新下,百廢待興,謝猛殘黨猶在暗處,恐再生變亂!為保公子基業穩固,萬祈三公子速發援兵!糧草、軍械,尤為急需!待援兵至,炎章必重整旗鼓,為公子蕩平謝威、謝猛餘孽,鼎定安廣!
末將衛炎章,頓首再拜!”
寫罷,衛炎章仔細檢查一遍,確認語氣謙卑懇切,戰果誇大擊退段梟),損失渲染到位,求援理由充分。他取出謝勇之前賜予的印信,鄭重地蓋在落款處。隨即喚來心腹信使:“速將此信,星夜兼程,送往水方城,麵呈三公子!沿途若遇盤查,便道是鋒都大捷捷報!”
信使接過密封好的書信,貼身藏好,抱拳領命,轉身衝出帥府,翻身上馬,在漸沉的暮色和尚未散儘的硝煙中,朝著水方城的方向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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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炎章走到窗前,望著信使消失的方向,又望向城外段梟大軍“逡巡”的方位,最後目光投向西北——那是謝猛敗逃、謝威困守的臨江關方向。夕陽如血,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投在冰冷的地麵上。一場更大的風暴,隨著這封染著血與火、充斥著謊言的信箋,正急速撲向誌得意滿的謝勇,也撲向這盤棋局最終的高潮。
——
水方城,三公子府邸。夏末的午後,悶熱如同凝固的膠質,連蟬鳴都顯得有氣無力。庭院深深,巨大的槐樹投下濃密的陰影,卻驅不散那無孔不入的燥熱。謝勇斜倚在鋪著冰涼竹席的軟榻上,兩名侍女正用巨大的孔雀羽扇為他扇風,帶起的微弱氣流卷著冰鑒散發的絲絲涼意,勉強維持著一方舒適的天地。他赤著上身,僅著一條絲綢薄褲,肚腩隨著呼吸起伏,臉上帶著酒足飯飽後的慵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報——!鋒都八百裡加急!衛炎章將軍捷報!”一名親兵汗流浹背地衝入庭院,單膝跪地,雙手高高捧起一封密封的文書,聲音因急切而嘶啞。
“捷報?!”謝勇慵懶的眼神瞬間亮起,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他猛地坐直身體,揮退侍女,一把抓過文書,迫不及待地撕開封口,抽出信箋。目光貪婪地掃過那熟悉的、屬於衛炎章的筆跡,每一個字都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讓他臉上的慵懶迅速被狂喜取代!
“好!好!好一個衛炎章!”謝勇拍著肥厚的大腿,興奮地連聲叫好,唾沫星子在悶熱的空氣中飛濺,“擊潰謝猛!拿下華州、鋒都!連段梟都被他打退了!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啊!真乃天賜我謝勇一員虎將!有此猛虎,何愁大事不成!”他臉上因激動而漲得通紅,汗水順著雙下巴的褶皺流淌,滴落在信紙上,洇開一小片濕痕。他仿佛看到了安廣郡全境插滿自己赤旗的景象,看到了謝威、謝猛匍匐在自己腳下的慘狀!
狂喜之下,他並未注意到身後陰影中,那雙如同禿鷲般冰冷的灰色眼睛。克米亞布爾無聲無息地走了過來,他依舊穿著輕薄的哈爾克絲綢單衣,粗壯的臂膀裸露在外,古銅色的皮膚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他並未出聲,隻是伸出布滿老繭的大手,靜靜等待。
謝勇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大笑著將信箋遞了過去:“布爾將軍!你看看!看看!衛炎章果然不負我望!真是一頭猛虎!謝猛那廢物,在我這猛虎麵前,不堪一擊!連段家軍都被他咬退了!哈哈!猛虎!真猛虎也!”
克米亞布爾接過信箋,鷹隼般的灰瞳緩緩掃過上麵的每一個字。他的動作很慢,指腹粗糙的皮膚摩擦著紙張,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他看得極其仔細,仿佛要將每一個墨點都刻入腦中。然而,他那張被虯髯覆蓋的臉上,卻沒有半分謝勇那樣的狂喜,反而如同覆蓋著一層寒霜,眉頭漸漸鎖緊,那道猙獰的疤痕在陰影下顯得更加可怖。
信很快看完。克米亞布爾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緩緩將信紙卷起,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沉重。他抬起那雙冰冷的灰色鷹眼,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直刺謝勇那因興奮而發亮的瞳孔。
“謝猛將軍,”克米亞布爾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石摩擦,帶著濃重的異域腔調和一種令人心悸的冷靜,“衛炎章,確實是一頭猛虎。猛虎的爪牙,可以為您撕碎獵物。”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如同冰錐刺骨,“但,您是否想過,如何才能牢牢地駕馭住這頭猛虎?若是駕馭不住…讓它反噬其主…”他微微前傾,一股混合著汗味和皮革味的壓迫感撲麵而來,“那代價,將是您的血肉和性命!得不償失!”
謝勇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他肥胖的身軀微微一僵,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和不易察覺的惱怒:“布爾將軍…何出此言?衛炎章此戰大捷,忠心可鑒!他這不是正向我求援嗎?這正說明他離不開我!”
“忠心?”克米亞布爾嘴角勾起一絲極其細微、充滿嘲諷的弧度,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卷薄薄的羊皮紙,丟在謝勇麵前的矮幾上。“這是我的人,剛剛從鋒都附近傳回的密報。衛炎章,確實拿下了華州和鋒都。謝猛,也確實如同喪家之犬般逃竄。段家軍,也確實退到了五十裡外。”
他指著密報上幾處關鍵的描述,指尖用力,幾乎要戳破羊皮:“但是,謝猛將軍,您看看!謝威、謝猛、謝勇,你們三兄弟在安廣郡鬥了多久?地盤可曾有過如此劇烈的、一邊倒的變動?沒有!你們互相撕咬,卻誰也奈何不了誰,如同三頭被拴在一起的瘋狗!為何衛炎章一出手,短短數日,就能摧枯拉朽,連下兩城,重創謝猛,逼退段梟?這頭猛虎的爪牙之鋒利,胃口之巨大,遠超您的想象!”
克米亞布爾的灰瞳死死鎖住謝勇開始閃爍的眼睛,聲音如同淬毒的匕首,一字一句紮入對方的心防:“他現在元氣大傷,向您求援,是真的力竭,還是…在試探您的底線?是在向您搖尾乞憐,還是…在張開血盆大口,等著您把最後的血肉送到他嘴邊?!若是他借著您的援兵,迅速恢複元氣,整合了華州、鋒都的兵馬和資源…試問,在這安廣郡,還有誰能製衡他?他衛炎章,還會甘心隻做您謝勇麾下的一頭‘猛虎’嗎?還是說,他會生出更可怕的野心——獨占安廣郡,甚至…反客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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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如同數九寒冬兜頭澆下的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謝勇心頭狂喜的火焰,讓他肥胖的身軀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絲綢!克米亞布爾描繪的可怕前景,像毒蛇一樣纏繞上他的心臟。是啊…謝威、謝猛和自己鬥了那麼久,互有勝負,誰也沒能徹底吃掉誰。衛炎章憑什麼能勢如破竹?他衛炎章…真有這麼強?還是…他一直在隱藏實力?如果他真有如此實力,又如此“貪婪”…那自己…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在謝勇心底瘋狂滋生。但他臉上卻強行擠出一絲笑容,試圖掩飾內心的慌亂,聲音也拔高了幾分,帶著一種虛張聲勢的強硬:“布爾將軍多慮了!多慮了!哈哈!”他乾笑兩聲,肥胖的手指敲擊著矮幾,“駕馭猛虎?這有何難!他衛炎章現在不是求援嗎?這不正是天賜良機?!”
謝勇眼中重新燃起算計的光芒,肥胖的臉上露出一絲自以為得計的得意:“他元氣大傷,急需糧草軍械兵馬!這正是我牢牢掌控他的最佳時機!我隻需派一員大將,持我手令,帶精兵前去‘增援’,順便接管鋒都、華州以及嶽城能的防務和衛炎章所部的指揮權!如此一來,兵權在握,糧道在我,他衛炎章就算真是頭猛虎,也得給我戴上嘴套!乖乖聽我驅使!他打下再多的地盤,最終還不都是我的囊中之物?布爾將軍,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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