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肅清,雒城街巷的血腥氣淡了些。陳黨的餘孽被連根拔起,頭顱懸於城門,警示著殘餘的蠢動。
劉蜀大地,除卻北境被玄秦鐵蹄踏破的中漢郡,勉強算是塵埃落定,傷痕累累地喘息著。
深秋的風卷過雒城西郊空曠的刑場,帶著刺骨的涼意。臨時搭建的高台之上,斷頭台的暗紅木紋在灰白天光下格外刺眼。
陳先童被死死按在冰冷的斷頭木上,手腳重鐐,昔日華服早已被肮臟的囚衣取代。他身旁,跪著六名同樣麵無人色的心腹爪牙。
台下,萬頭攢動。從雒城及周邊蜂擁而至的百姓,擠滿了刑場外圍的每一寸土地,黑壓壓望不到邊。
壓抑了太久的憤怒與恐懼,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無數道目光,燃燒著刻骨的恨意,死死釘在台上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身影上。竊竊私語彙成低沉的怒潮,在風中翻滾。
指揮高台正對著斷頭台。謝飛端坐正中主位,一身深紫丞相官袍,襯得他麵容愈發清臒肅穆。武陽與軍師諸葛長明分坐左右,皆著常服,神情沉靜。
日晷的陰影指向了正午的刻線。
謝飛緩緩起身。他並未用擴音之物,但清朗而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如同冰泉流淌,竟奇異地壓過了場下的嘈雜,清晰地傳遍刑場每個角落:“罪囚陳先童,擁兵自重,挾持君父,禍亂朝綱,殘害忠良,荼毒百姓……”
他逐條宣讀著陳先童的滔天罪狀,字字如刀,句句見血。尤其念到“擁兵自重,視大王如傀儡,視國器如私物”時,場下積蓄的火山轟然爆發!
“殺了他!”不知是誰率先嘶吼出聲,如同點燃了引信。
“狗賊!還我兒命來!”一個老嫗捶胸頓足,老淚縱橫。
“千刀萬剮!千刀萬剮!”無數手臂憤怒地揮舞,聲浪一浪高過一浪。
最終,所有控訴與悲憤,彙聚成一個簡單而狂暴的嘶吼,山呼海嘯般席卷整個刑場:
“殺!殺!殺!”
震耳欲聾的殺聲如同實質的巨錘,狠狠砸在斷頭台上。陳先童那幾個心腹嚇得屎尿齊流,癱軟如泥。
陳先童本人,在排山倒海的殺伐聲中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指揮台上的謝飛和武陽,臉上肌肉扭曲,竟扯出一個極其怪誕的笑容。
謝飛麵沉似水,對場下的沸騰視若無睹。他目光掃過時辰,手臂抬起,又穩穩落下,聲音蓋過喧囂:“時辰已到!行刑!”
早已候命的行刑官,是一個滿臉橫肉、眼神麻木的壯漢。
他大步上前,猛地扳動斷頭台上的沉重機關!巨大的包鐵鍘刀被高高拉起,懸停在陳先童後頸之上,閃著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冰冷的死亡陰影驟然降臨!陳先童渾身劇震,所有強裝的鎮定在鍘刀懸頂的瞬間徹底崩潰!
他喉嚨裡爆發出野獸瀕死般的、淒厲至極的嚎叫:“嗚呼——哀哉!想我陳先童縱橫半生!竟……竟栽在爾等豎子之手!不甘!我不甘啊——!”
他的目光猛地轉向武陽,那眼神怨毒如淬了劇毒的匕首,嘴角咧開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用儘最後的氣力嘶聲尖嘯:“武陽!你聽著!狡兔死——走狗烹!哈哈哈……我在地下……等著看你……!”
“烹”字的尾音尚未消散,行刑官的手已狠狠壓下機關!
哢嚓!
一聲令人牙根發酸、脊背發涼的脆響!沉重鋒利的鍘刀帶著千鈞之力,瞬間斬落!
陳先童那顆須發蓬亂、雙目圓睜的頭顱,如同一個破敗的球體,咚地一聲砸落在斷頭台下早已備好的竹筐裡,滾了幾滾,麵朝上停住。那雙眼睛依舊死死瞪著,空洞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殘留著極致的怨毒與驚駭。
斷頸處,鮮血如同噴湧的泉水,激射而出,染紅了斷頭台的暗紅木板,也濺了行刑官一身。無頭的屍身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終於癱軟不動。
整個刑場,有那麼一刹那,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所有的呐喊、咒罵,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扼住喉嚨,戛然而止。隻有風掠過曠野的嗚咽,和濃重的血腥氣迅速彌漫開來。
緊接著,是更大的、混雜著複雜情緒的聲浪轟然爆發!是解脫?是狂喜?還是對血腥本能的恐懼?難以分辨。
許多人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捂住了嘴。
謝飛平靜地注視著那具無頭屍身和竹筐裡的頭顱,臉上無悲無喜,如同在看一件完成的事務。他緩緩坐回座位。
“餘者,一並處決。”謝飛的聲音恢複了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