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門如斷龍石般轟然閉合,隔絕所有窺探。
燭火在穿堂風中明滅,廳堂內隻餘心腹。
李仲庸屏退最後一名親衛,猛地旋身,魁偉身軀挾著甲葉鏗鳴轟然跪地!
“末將李仲庸,拜見主公!”聲如悶雷,撞在四壁。
“仲庸!”武陽一步踏前,雙手托其臂,“你我生死兄弟,何須此禮!”眼底暖流暗湧。
李仲庸霍然起身,目光如鷹隼掃過武陽身後:一個背脊挺直如槍、眼神清亮如星的半大少年蘇落),十六名氣息沉凝、仿佛融入燭影搖曳處的黑衣護衛龍七等),靜默如深潭。
“蘇落,我新收的徒弟。”武陽拍其肩,力道沉穩。蘇落抱拳,聲音尚帶一絲少年清越卻無懼意:“蘇落見過李將軍!”
“龍七及麾下兄弟,新投效,皆可托付生死。”武陽指向瞑龍衛。龍七等人無聲頷首,動作整齊如一人操演。
李仲庸抱拳回禮,視線急掠武陽左右,眉頭驟然鎖緊:“主公,錢勇兄弟……何在?”
廳內溫度驟降如墜冰窟。武陽臉色沉痛如鐵鑄,一字一頓:“楚烈國三公子熊炎勾結乾元李高麾下的影蛇設下絕殺之局……錢勇為護我突圍……力戰至死,屍骨無存。”
“什麼?!”李仲庸如遭萬鈞重錘,雄軀劇震,虯髯根根戟張!鐵拳狠狠砸在身旁硬木桌案,“哢嚓!”案角崩裂!“熊炎!李高!血債必以血償!”悲怒嘶吼撕裂死寂。蘇落臉色發白,雙拳緊攥,指甲深陷掌心。
良久,李仲庸強行壓下喉頭腥甜與翻騰血氣,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主公,您離劉蜀後,這劉蜀……已是豺狼當道!”他麵色鐵青,字字泣血,
“大王下旨,命賈洪烈暫代您職!此獠乃謝飛門下第一惡犬!謝飛一黨借此良機,對靖亂舊部舉起屠刀!”
“明升暗降!調虎離山!羅織構陷!無所不用其極!”李仲庸語如淬毒匕首,剖開血淋淋的現實,“末將經營多年的西州根基,十亭已被拔去七亭!餘下三亭,亦如困獸,被龐紹霆那廝及其爪牙日夜盯死,動輒得咎!”
眼中屈辱之火熊熊燃燒:“趙玄清被遠逐南疆煙瘴之地,掛個空頭將軍虛銜,麾下儘是謝飛耳目!孫景曜更慘,扣上‘貪墨軍餉’的屎盆子,削職奪權,軟禁家中,形同廢人!整個劉蜀,朝堂之上,軍伍之中,已是謝飛囊中之物!”他重重喘息,憤懣如沸,“大王默許!謝飛在每位舊部身邊釘下‘副將’或‘監軍’!龐紹霆,便是插在我西州心口、日夜窺視末將的毒刺!”
武陽默然轉身,孤影投於冰冷窗欞。他凝望窗外沉沉如墨的西州夜色,指節深陷硬木,木屑簌簌而落。聲音穿透死寂,冰冷如九幽寒風:
“謝飛一人,無此翻天之能。背後,是大王劉煜的意誌。”他緩緩回眸,目光銳利如淬火重鑄的劍鋒,直刺李仲庸眼底,“是我……功高震主了。靖亂軍,隻認得武字帥旗獵獵。大王要的,是乾坤獨斷。清除舊部,打碎鐵軍,化為他……或謝飛手中唯命是從的提線傀儡。”
一股被至親背叛的刺骨寒意與山嶽般沉重的愧疚如毒藤纏繞心扉。屍山血海中那句擲地有聲的承諾——予兄弟們一個卸甲歸田、共享太平的歸宿——竟成禁錮手足的鐵鎖!承諾猶在耳畔,歸宿已化泡影!
“諸葛先生……近況如何?”武陽聲音低沉,問出關鍵。
李仲庸悲憤更熾,長歎如受傷孤狼:“唉!諸葛先生確有不世之才!您離劉蜀後,大王委其總理民生經濟。先生嘔心瀝血,革新弊政,興修水利,勸課農桑……劉蜀民生確見起色,府庫稍豐。”
話音陡然拔高,憤懣如火山噴發:“可大王他……竟將諸葛先生囚於王宮之畔‘觀星樓’!美其名曰‘靜心籌劃國是’,實則樓外禁軍如林,鐵壁合圍,形同重囚!大王既要榨儘先生智謀膏血,又深懼其……羽翼豐滿,成為第二個撼動王權的武陽!”
“靜心籌劃?”武陽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徹骨寒意自尾椎直衝天靈!諸葛長明身陷囹圄,朝堂之上製衡謝飛的最後一縷微光亦被掐滅!昔日並肩打下的根基,已然朽壞崩塌!
他目光掃過李仲庸眼中刻骨的屈辱與不甘,掠過龍七等人沉默之下洶湧如岩漿的殺機,最終定格在蘇落那尚顯稚嫩卻已燃起不屈火焰的臉龐。
胸中翻騰的愧疚與無力,瞬間被焚儘八荒的決絕烈焰吞噬!
武陽猛地挺直脊梁!一股沉寂已久的鐵血煞氣轟然勃發,如狂瀾怒濤衝散廳內所有陰霾!目光如冷電,掃視眾人,字字如驚雷炸響,擲地金鳴:
“諸位兄弟!”
“明日破曉,拔營啟程,劍指王都雒城!”
“此行,一為複命,二為——向那九重宮闕,討一個遲來太久的公道!”
“當年誓言,予追隨我浴血的手足兄弟一個太平前程!此諾,武陽刻骨銘心!縱天傾地覆,絕不容其化為鏡花水月!”
“縱使雒城是龍潭虎穴,刀山火海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