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朔風如同無形的巨掌,狠狠抽打著隨郡城外連綿數十裡的聯軍營盤。
旌旗在狂風中獵獵狂舞,發出撕裂布帛般的尖嘯。
玄黑的楚烈軍旗與靖亂軍旗交織在一起,如同兩股即將融合的鋼鐵洪流,散發出令人窒息的肅殺之氣。
空氣中彌漫著馬糞、鐵鏽、新伐木材以及無數士卒呼出的白氣混合而成的獨特味道,這是大戰將啟的氣息。
武陽獨立於靖亂軍大營轅門處,玄色大氅被風卷得筆直。
他身後,是已然擴充至六萬餘眾、營盤森然的靖亂軍。
幾乎就在他紮穩營盤的同時,一騎快馬帶著楚烈王的正式詔令飛馳而至。
展開那明黃帛書,武陽的目光掃過“靖亂軍元帥”的正式冊封、隨郡兵馬的補充調撥令,最後定格在“凡靖亂軍一切行動,須無條件聽從聯軍大元帥紀元嵩節度”的字句上。
“元帥…”武陽低聲咀嚼著這個名號,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詔書邊緣。
楚烈王這手筆,既給足了名分和甜頭將靖亂軍補充到六萬),又用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套上了枷鎖——必須服從紀元嵩。
這與其說是信任,不如說是更高明的駕馭。
他抬眼望向西麵煙塵即將騰起的方向,眼神深邃。
“紀元嵩…老帥的虎符之下,是機遇,亦是囚籠。”
翌日,西麵的地平線被一片移動的、遮天蔽日的玄色陰雲徹底吞噬!
沉悶如大地脈動的腳步聲、震耳欲聾的戰鼓聲、以及無數戰馬嘶鳴彙聚成的恐怖聲浪,如同海嘯般滾滾而來!
楚烈國主力,二十六萬披堅持銳的精銳之師,終於抵達!
旌旗蔽空,長矛如林,沉重的車輪碾壓著凍土,發出令人心悸的呻吟。
當這支代表著楚烈國最強戰爭機器的洪流與靖亂軍營盤相接時,整個隨郡平原仿佛都在那無邊的鐵甲反光和衝霄戰意下顫抖!
塵埃尚未落定,一麵繡著猙獰熊首、鑲著金邊的巨大玄黑帥旗,已然矗立在中軍營盤最核心的位置。
大元帥紀元嵩的軍令,如同冰冷的箭矢,瞬間射向各營:即刻召開軍事會議!
中軍大帳,巨大的青銅炭盆燃燒著上好的銀霜炭,驅散了帳外的酷寒,卻驅不散帳內凝重的氣氛。
空氣仿佛凝固的鉛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壓力。
巨大的沙盤占據了中央,陸安郡的山川地貌、城池關隘纖毫畢現,如同被縮小的戰場。
沙盤旁,插著代表敵我態勢的各色小旗,尤以標注“裕安”、“龐涓”、“魏陽軍”的猩紅旗幟最為刺眼。
大元帥紀元嵩端坐主位,身披玄色大氅,內襯暗金色軟甲。
他須發皆白,麵容清臒,皺紋深刻如刀刻,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明亮銳利,如同淬火的寒星,開合之間精光四射,帶著洞穿人心的力量。
他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一股曆經屍山血海、執掌百萬生靈的厚重威壓便彌漫開來,讓帳中諸將無不屏息凝神。
他的手指枯瘦卻異常穩定,此刻正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紫檀木椅的扶手,發出細微而規律的“嗒…嗒…”聲,如同沙場點兵的鼓點。
左側上首,左路元帥熊昊。
他一身亮銀麒麟吞天甲,猩紅披風,年輕的臉龐上寫滿了蓬勃的銳氣與毫不掩飾的渴望。
他腰杆挺得筆直,手按劍柄,眼神灼灼地盯著沙盤上的金寨位置,仿佛已看到自己踏破敵城的英姿。
其下首,左路監軍熊炎,身著暗紫色蟒紋錦袍,外罩輕裘。
他姿態看似放鬆地斜靠著椅背,一手支頤,目光卻如同盤旋在獵物上空的禿鷲,陰鷙而冰冷,尤其在掃過對麵時,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厲色。
右側上首,右路元帥封知安。
他身著半舊的玄鐵山文甲,未戴頭盔,露出略顯花白的兩鬢。
麵容沉毅如古鬆,眼神深邃平靜,仿佛眼前即將爆發的驚濤駭浪也無法擾動其心湖半分。
他雙手自然垂於膝上,氣息沉凝如山嶽。
其下首,右路監軍熊亮,依舊是那身剪裁合體的紅色蟒袍,玉帶溫潤。
他臉上帶著慣常的、仿佛雕刻上去般的溫和笑意,眼神平和地注視著沙盤,手指間一枚青玉扳指在炭火映照下流轉著溫潤的光澤,顯得從容不迫,氣定神閒。
武陽的位置,在封知安的下手邊。
他一身玄色精鐵魚鱗甲,未著披風,身姿挺拔如標槍。
步入帳中時,他抱拳環視一周,聲音清朗。
“靖亂軍元帥武陽,見過大元帥,見過諸位元帥、監軍。”
“武元帥請坐。”
紀元嵩微微頷首,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封知安抱拳還禮,沉聲道:“武元帥。”
熊亮笑容和煦,點頭示意:“武元帥一路辛苦,氣色甚佳。”
熊炎則隻是抬起眼皮,冷冷地瞥了武陽一眼,鼻腔裡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哼,算是回應,隨即又將目光投向沙盤,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武陽坦然落座,目光瞬間鎖定了沙盤上那座名為“舒城”的城池模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熊炎那如同毒蛇般黏膩冰冷的視線,以及熊亮笑容背後深不見底的城府。
這聯軍大帳,比他預想的更加暗流洶湧。
紀元嵩沒有一句廢話,枯瘦的手指如同鷹爪,猛地戳在沙盤中央“陸安郡”的位置,聲音沉穩如鐵石相擊,瞬間壓下了所有雜音:
“伐魏陽首戰,目標——陸安郡!此戰,非唯攻城掠地,乃定聯軍士氣之基,決後續戰局之走向!勝,則鋒芒所指,所向披靡!敗,則銳氣儘喪,萬劫不複!”
他手指重重敲在“裕安”城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龐涓!魏陽國相,統兵魏陽軍主力,坐鎮裕安!此人智計百出,用兵老辣,乃我聯軍勁敵之首!”
帳內溫度仿佛驟降。四十萬魏陽軍,龐涓!這兩個詞帶來的壓力如同實質。
連熊昊眼中都閃過一絲凝重。
紀元嵩的手指並未停留,如同冰冷的刀鋒,迅疾劃過裕安周圍的三座要塞。
“欲摧裕安之堅城,必先斷其爪牙!此三城,金寨、霍城、舒城,互為犄角,拱衛中樞,如鐵三角!不拔此三釘,我軍攻裕安,必遭三麵夾擊,腹背受敵!”
他指尖精準點向第一城。
“金寨!魏陽上將軍蒙驁,統八萬精銳據守!蒙驁其人,勇冠三軍,尤擅守禦,昔年晉蒼十萬大軍叩關,亦被其阻於城下半載,寸步難進!乃魏陽北地之柱石!”
接著指向第二城。
“霍城!守將,先鋒大將徐震,統兵六萬!此獠性如烈火,悍勇絕倫,慣用奇襲,尤擅以攻代守!其麾下‘黑狼騎’來去如風,嗜血凶殘,不可不防!”
最後,指尖落在第三座城池上。
“舒城!守將,藍延煜,統兵五萬。”
紀元嵩的聲音在這裡似乎微微一頓,目光若有深意地掃過武陽,
“藍延煜,性情相對謹慎,用兵求穩,善守不善攻。然其城防堅固,糧秣充足,亦非易與之輩!”
介紹完畢,紀元嵩收回手指,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緩緩掃過帳中每一張麵孔,那目光仿佛帶著實質的重量,壓在每個人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