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皇城邊緣,靠近廢棄舊城牆根的地方,有一座早已荒廢不知多少年月的石廟。
廟宇大半已然坍塌,殘垣斷壁間生滿了枯黃的蒿草,隻有主體殿堂還勉強維持著框架,屋頂漏著巨大的窟窿,月光和冷風可以毫無阻礙地侵入。
這裡遠離主要坊市,貧瘠荒涼,連乞丐都不願在此落腳,成為了被遺忘的角落。
武陽攙扶著幾乎虛脫的易芷瀾,兩人如同從泥濘和血汙中爬出的幽靈,踉蹌著、警惕萬分地終於抵達了這處預先約定的緊急彙合點。
武陽左肩的傷口因為最後的奔逃和掩護再次崩裂,鮮血順著手臂流下,滴落在荒草上。
易芷瀾同樣狼狽不堪,破舊的衣裳被撕扯出多處口子,臉上汙濁不堪,隻有那雙眼睛,在極度疲憊中依然保持著驚人的亮光。
他們小心翼翼地潛入破敗的主殿,背靠著冰冷的石柱,劇烈地喘息著,側耳傾聽外麵的動靜。
除了風聲和蟲鳴,一片死寂。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黑暗中才陸續傳來極其輕微的、約定好的鳥鳴信號。
一個個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彙入破廟。
是幸存下來的瞑龍衛。他們個個帶傷,衣衫襤褸,臉上帶著血汙和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如刀,如同受傷後舔舐傷口、卻更加危險的狼群。
武陽艱難地站起身,清點人數。
出發時包括他和易芷瀾在內的近二十人,如今算上他自己,隻剩下七人,且人人帶傷。
沉重的損失和當前幾乎看不到希望的絕境,讓空氣凝滯得如同鉛塊。
一種無言的悲愴和迷茫籠罩著殘存的眾人。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個身影如同從牆壁的陰影中分離出來一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破廟殿堂的角落。
他同樣穿著夜行衣,但材質似乎更為特殊,幾乎完全不反光,臉上帶著半張玄鐵麵具,隻露出一雙深不見底、冷靜得近乎冷酷的眼睛。
他就站在那裡,仿佛早已與這座破廟融為一體,等待多時。
“指揮使大人!”龍七率先察覺,低呼出聲,語氣中帶著敬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眾人聞言,皆是一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那個身影。
武陽也是心中猛地一凜,強忍著傷痛,挺直了身軀。
來人正是瞑龍衛最高指揮使,龍震冥!
一個極其神秘,連武陽也沒有見過的額存在。
傳聞他直接聽命於已故的先帝,負責處理最黑暗、最棘手的任務,而且龍震冥更是十大神將排行第六的存在。
龍震冥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每一個人,在武陽鮮血淋漓的左肩和易芷瀾身上略微停留,最後定格在武陽臉上,他的聲音低沉沙啞,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武陽,說說情況。”
武陽深吸一口氣,忍著劇痛,儘可能清晰簡潔地將慈恩寺刺殺行動如何中伏、如何血戰、如何被迫撤退、以及易芷瀾身份如何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意外暴露、隨後全城如何陷入瘋狂搜捕、他們如何一路逃亡至此的過程,快速說了一遍。
他的聲音因為傷疲而有些沙啞,但條理分明。
龍震冥靜靜地聽著,麵具下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仿佛這些驚心動魄、傷亡慘重的經曆早已在他預料之中。
直到武陽說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得可怕。
“也就是說,行動徹底失敗,公主身份暴露,我等已成甕中之鱉,歐陽震雄與李高二人正傾儘全力,欲將我們趕儘殺絕。”
“是。”
武陽沉重地點頭,臉上露出不甘與愧疚,
“是我無能,辜負重托,致使計劃敗露,瞑龍衛弟兄們死傷慘重,更將芷瀾公主置於如此險境……”
龍震冥抬手,打斷了武陽的自責。
“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
他的目光轉向易芷瀾,微微頷首,
“殿下受驚了。”
易芷瀾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搖了搖頭,雖然臉色蒼白,但眼神堅定。
“龍指揮使,當下危局,可有良策?”
龍震冥的目光重新回到武陽身上,那冷靜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人心。
“武陽將軍,以眼下情勢,硬碰硬,我等毫無勝算。禁軍十萬,全城封鎖,我們這些人,縱然個個以一當百,也遲早會被耗死、找出。”
武陽沉默,他知道這是事實。
龍震冥繼續道,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份量。
“但我瞑龍衛的存在,並非為了無謂的犧牲。先帝予我等的最後旨意,是守護正統,撥亂反正。如今,正統就在眼前。”
他指向易芷瀾,然後再次看向武陽,
“武陽將軍,我知你忠勇,亦有能力。現在,我給你一個選擇,也是一個交易。”
武陽抬起頭,迎上龍震冥那深不見底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