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穎縣戰俘營的狂喜與劫後餘生的慶幸,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炭火,迅速在現實的重壓下熄滅。
身後,穎縣方向升起的滾滾煙塵與隱約可聞的追兵號角,如同跗骨之蛆,緊緊咬在身後。
眼前,是近三千名剛剛掙脫枷鎖的戰士,但他們衣衫襤褸,麵黃肌瘦,傷痕累累,饑餓與疲憊刻在每一張臉上,隊伍中還有數量不少的傷員需要攙扶照料。
這樣一支龐大、顯眼卻又虛弱不堪的隊伍,在魏陽國的腹地行軍,簡直就像在黑夜裡舉著火把,無所遁形。
武陽沒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他立刻壓下所有個人情緒,如同最精密的戰爭機器,開始高速運轉。
“全體肅靜!聽我號令!”
武陽的聲音並不算特彆洪亮,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嘈雜的冰冷力量,瞬間讓騷動的隊伍安靜下來。
他躍上一輛繳獲的、尚且完好的輜重車車轅,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黑壓壓的人群。
“從現在起,我們不再是被追捕的羔羊!我們是一支軍隊!一支要向魏陽狗賊討還血債的軍隊!想活命,想回家,想報仇,就得拿出軍隊的樣子來!”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喝道。
“原楚烈國、晉蒼國軍中,所有大統領、統領,即刻出列!”
人群一陣蠕動,相互張望間,約莫五六十名雖然憔悴不堪、但眉宇間仍殘留著軍人硬氣的漢子走了出來,眼神複雜地看著武陽,有期待,有疑慮,也有絕境中的一絲服從。
“報出你們的原屬部隊、軍階、姓名!”
武陽的命令簡潔有力。
“楚烈國,磐石營,大統領,項莽!”
一個臉上帶著刀疤、身材魁梧的漢子率先吼道,聲如悶雷。
“晉蒼國,黑狼騎,統領,韓章!”
另一個麵色冷峻、眼神銳利的青年緊隨其後,聲音沉穩。
“楚烈國,飛羽營,統領,李荃!”
“晉蒼國,陷陣營,統領,王煥!”
……
武陽凝神靜聽,大腦如同最精準的沙盤,飛速記憶、判斷著每一個人的信息,結合方才突圍時他們或自發或被迫展現出的勇氣和組織力。他迅速點出了其中約三十人。
“項莽!韓章!李荃!王煥!……你們三十人,現在就是臨時的統領!”
“每人立刻從原屬部隊或熟悉的人中,自行遴選任命下屬伍長、士長,一炷香之內,我要看到所有人編組成隊,明確上下!快!”
他又猛地轉向龍七、龍九等瞑龍衛,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秩序和效率的象征。
“龍七!帶你的人,前出五裡偵察敵情、探明道路,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回報!龍九!帶你的人斷後,清除我們經過的痕跡,設置簡易陷阱,儘可能遲滯追兵!其餘瞑龍衛,立刻分散到各臨時編隊中,協助各級長官維持秩序,傳達命令,彈壓任何騷亂!記住,我們現在是同舟共濟,唯有令行禁止,方能殺出一條血路!”
強大的組織力如同冰冷的血液,瞬間注入這支剛剛獲得形體的龐大隊伍。
一時間,嗬斥聲、點名聲、奔跑聲、傷員的呻吟聲混雜在一起,顯得混亂卻又帶著一種新生的躁動。
在那些被臨時任命的軍官和如同定海神針般的瞑龍衛努力下,混亂的人群開始像巨大的齒輪般,艱難卻有效地轉動起來。
重傷員被集中到幾輛搶來的板車上,由輕傷員輪流推拉;
輕傷員分到了簡陋的武器;
所有人都被嚴格要求跟上隊伍,保持沉默。隊伍開始向著西南方向——陸安郡的大致方位,艱難但有序地移動起來。
然而,目標的巨大和行動的遲緩是無法掩蓋的。
他們就像一塊在沙漠中移動的、滴著血的鮮肉,不可避免地吸引著掠食者。
離開穎縣廢墟不到兩個時辰,前出偵察的龍七如同鬼魅般從一片枯樹林中潛行返回,動作輕捷無聲。
“主公!前方三裡,官道拐彎處,發現魏陽軍一小股巡邏騎兵,約三十騎,正沿路巡視,尚未發現我軍大隊,但其行進方向正對我部。”
武陽眼中寒光一閃,沒有絲毫猶豫。
“來得正好!正缺馬匹和精細糧草!項莽!韓章!各帶你們麾下最精銳的兩百人,立刻左右散開,埋伏於道路兩側高草叢及土坡之後!沒有我的號令,便是箭矢頂到眼皮也不準動!”
“其餘人,原地製造混亂,哭喊叫罵,裝作徹底潰散、互不相顧的逃奴!”
命令被迅速而無聲地傳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