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仲業飲鴆自儘所帶來的沉重與反思,尚未在慶城上空完全散去,北方天際便已被更為濃重、更為肅殺的戰爭陰雲所籠罩。
斥候如同走馬燈般輪番疾馳入城,帶來的消息一次比一次緊迫,一次比一次令人窒息。
蒙驁,這個名字本身就像是一麵戰鼓,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
他麾下那二十萬曆經北疆血火淬煉的魏陽精銳,終於如同預料中最凶猛的浪潮,挾帶著碾碎一切的聲勢,洶湧南下,兵鋒直指剛剛易主不久的慶州。
這一日,清晨的陽光試圖穿透薄霧,卻終究被城下那無邊無際的肅殺之氣所阻隔。
站在高聳的慶州城頭放眼望去,視野所及,儘是黑壓壓的軍隊陣營。
旌旗如林,迎風獵獵作響,那上麵猙獰的獸紋和巨大的“蒙”字,在初升的日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
刀槍如麥穗,鐵甲寒光粼粼,士兵們沉默地站立著,如同一片鋼鐵鑄造的森林,一股凝練到極致的殺氣彙聚成無形的洪流,衝擊著城牆,也衝擊著每一個守城士卒的神經。
軍陣之中,偶爾傳來戰馬不安的響鼻聲和兵甲輕微碰撞的鏗鏘聲,更添壓抑。
這支軍隊,與荀仲業所部截然不同,他們沉默、整齊、肅穆,仿佛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戰爭機器,隻待一聲令下,便能將眼前的一切碾為齏粉。
在這片鋼鐵洪流的最前方,一員大將策馬而立。
他並未穿戴多麼華麗的盔甲,隻是一身看似普通的玄色鐵鎧,但身形魁偉如山嶽,僅僅是站在那裡,便仿佛是整個軍陣的支點與靈魂。
他的麵容如同刀削斧劈,刻滿了風霜與歲月的痕跡,一雙眼睛開闔之間,精光四射,如同翱翔於九天之上的蒼鷹,冷漠地俯瞰著它的獵物。
他便是蒙驁,魏陽國兩大支柱之一,令無數敵人聞風喪膽的十大神將之一。
蒙驁緩緩策馬,向前行了幾步,直至一箭之地邊緣。
他抬頭,目光如實質般掃過慶城城頭,最終定格在居中而立的武陽身上。
他甚至沒有特意提高音量,但那渾厚低沉、如同悶雷滾動般的聲音,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城頭,甚至傳入了城內每一個豎起耳朵的人心中:
“武陽。”
僅僅兩個字,卻帶著千鈞重壓,讓不少守軍士兵臉色發白,手心冒汗。
“荀仲業無能,辱沒國恩,致使慶城陷落。本帥今日親至,爾等若識時務,即刻開城投降,縛武陽於陣前,或可免全城百姓刀兵之災,陛下或會法外開恩。若負隅頑抗……”
蒙驁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冰刀刮過骨縫,
“城破之日,雞犬不留,寸草不生!”
這最後八個字,帶著屍山血海般的血腥氣息,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城頭守軍的心上。
一些新附的降卒甚至雙腿微微顫抖,若非軍法官銳利的目光在身後掃視,幾乎要癱軟下去。
這便是名將之威,不戰而屈人之兵。
武陽立於城樓,猩紅披風在晨風中微微拂動。
他麵色沉靜,體內真勁自然流轉,將那股無形的壓力化解於無形。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同樣平穩而有力地送出,雖不似蒙驁那般如同雷鳴,卻帶著一股斬釘截鐵的堅定,清晰地回應過去:
“蒙驁大將軍,!魏陽王暴虐,天下共棄!我靖亂軍為解民倒懸而起兵,慶州百姓方得喘息。將軍不明是非,助紂為虐,豈不聞‘順天者昌,逆天者亡’?要我投降,除非江河倒流,日月無光!慶城上下,軍民一心,願與將軍……決一死戰!”
“決一死戰!決一死戰!”
城頭上的赤虎、青龍、血煞等營老兵率先反應過來,齊聲怒吼,聲浪一波高過一波,勉強抵住了蒙驁帶來的心理壓力。
蒙驁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他沒想到武陽在他的氣勢壓迫下竟能如此從容,而且其回應如此決絕。
他不再多言,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攻城。”
戰爭的號角,如同垂死巨獸的哀嚎,從魏陽軍陣中淒厲地響起。
下一刻,天地變色!
蒙驁用兵,老辣而穩健,從不寄希望於奇襲僥幸。
他指揮二十萬大軍,如同操控一件龐大而精密的樂器,開始了對慶州防線的係統性、毀滅性的擠壓。
第一次大規模戰役發生在城西三十裡外的落雁坡。
武陽試圖利用地形,派出血煞營段梟、項莽部,聯合趙甲的赤虎營,意圖趁魏陽軍立足未穩,給予其先鋒部隊迎頭痛擊。
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血煞營的悍勇果然名不虛傳,如同瘋狂的絞肉機,一度將魏陽軍的先鋒陣線撕開缺口。
然而,蒙驁用兵,最擅長的便是正麵碾壓與後續梯隊的無縫銜接。
就在血煞營氣勢稍竭的瞬間,魏陽軍第二波、第三波生力軍如同鐵壁合圍,瞬間淹沒了突出的先鋒。
赤虎營拚死掩護,弓弩手箭如雨下,也無法阻擋那如同潮水般湧來的敵人。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落雁坡下,屍積如山,鮮血染紅了坡上的荒草。
最終,靖亂軍丟下了近五千具屍體,狼狽撤回慶城外圍防線。
而魏陽軍,僅僅付出了相當的代價,便穩穩地占據了落雁坡,兵鋒直指慶城西麵。
第二次大規模戰役圍繞著慶城東麵的幾處互為犄角的衛星堡壘展開。
蒙驁動用了大量的投石機與工程部隊,不分晝夜地進行轟擊和土工作業。
諸葛長明設計了幾次精妙的側擊和騷擾,由趙玄清的青龍營和孫景曜、李仲庸執行,一度延緩了敵軍的進度,甚至焚毀了部分攻城器械。
但蒙驁很快調整部署,以絕對優勢的兵力,采取車輪戰術,不分主次,同時猛攻幾處堡壘。守軍疲於奔命,傷亡急劇增加。
血戰五晝夜,外圍堡壘相繼被拔除,守軍幾乎全部戰死,無一生還。
魏陽大軍徹底完成了對慶城的合圍,如同鐵桶一般。
第三次大規模戰役則是在慶城護城河與城牆之下直接展開。
魏陽軍如同螞蟻般,扛著無數的雲梯、樓車,冒著城頭傾瀉而下的滾木礌石、熱油金汁,以及謝戊玄機營指揮的密集弩箭,發起了一波又一波悍不畏死的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