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帥,非是末將不願相信藍將軍,隻是……五日之期已過,毫無音信,這……實在無法不讓人心生他想。那‘鬼見愁’乃是絕地,或許他們真的遭遇了不測……但無論如何,我軍現狀堪憂,必須立即商討應對之策,不能再將希望寄托於虛無縹緲的奇兵之上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武陽和一直閉目不言的諸葛長明身上。
武陽端坐在主位,麵無表情,如同一尊石雕。
但仔細看去,能發現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握得發白,手背上青筋虯結。
他承受著內外交攻的巨大壓力,城外是虎視眈眈的二十萬大軍,城內是瀕臨崩潰的軍心和眾將的質疑。
諸葛長明緩緩睜開眼,羽扇輕搖,聲音依舊保持著固有的節奏,試圖安撫眾人。
“諸位將軍,稍安勿躁。‘鬼見愁’地勢之險,遠超尋常。藍將軍率兩萬大軍穿越,絕非易事,延誤一兩日,也屬情理之中。”
“此刻我等自亂陣腳,正是蒙驁求之不得。當務之急,是穩定軍心,加固城防,以應對明日必來的惡戰。”
他的話語起到了一定的鎮定作用,但那股彌漫在空氣中的猜疑和絕望,卻並未完全散去。
武陽終於開口,聲音沙啞而疲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軍師所言極是。在未有確鑿消息之前,任何猜測皆無意義。傳我軍令,各營嚴守崗位,夜間加倍警戒!再有多言惑眾、動搖軍心者,無論官職,立斬不赦!”
命令被傳達下去,但帳內凝重的氣氛並未緩解。
會議在一種近乎絕望的沉默中結束。
第六天,仿佛是為了印證將領們最壞的猜想,蒙驁發動了開戰以來最為狂暴的進攻。
他似乎已經完全確信守軍到了強弩之末,不再保留任何預備隊,全軍壓上!
箭矢遮蔽了天空,石彈如同冰雹般砸落,無數的魏陽士兵如同瘋狂的螞蟻,不顧傷亡地攀爬而上。
城牆防線多處被突破,慘烈的白刃戰在城頭、在缺口處、甚至在城內街巷中展開。
段梟渾身是血,左臂無力垂下,僅憑右手揮舞戰刀,依舊死戰不退。
項莽如同血色的礁石,身邊倒下的屍體壘成了環形的矮牆。
赤虎營、青龍營傷亡過半,連武陽的親兵營也不得不提前投入了最激烈的東門爭奪戰。
傷亡數字已經不再是冰冷的統計,而是一條條鮮活生命的逝去,是守城力量不可逆轉的消亡。
一種“守不住了”的絕望情緒,如同瘟疫般在守軍中蔓延。
開始有小股部隊在軍官陣亡後失去控製,向後潰逃,儘管督戰隊毫不留情地斬殺了帶頭者,但軍心的動搖已如堤壩上的蟻穴,難以堵塞。
夜幕再次降臨,慶城如同在血與火中喘息的重傷員,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和來不及收斂的屍骸。
呻吟聲、哭泣聲在夜風中飄蕩。
武陽拒絕了所有人的跟隨,獨自一人,踏著粘稠的血漿和碎肉,登上了東門那段破損最嚴重的城樓。
這裡剛剛經曆了一場最為慘烈的爭奪,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屍體焦糊的氣味。
殘破的“靖”字戰旗在夜風中無力地飄動。
他扶著冰冷而滿是裂痕的城垛,眺望城外。
魏陽軍的營火連綿無儘,如同地獄的入口,而更遠處,西北方向的群山,在慘淡的月光下更顯幽深、詭譎,如同沉默的巨獸,吞噬了他最後的希望。
‘我真的……錯了嗎?’
武陽的心如同被浸入了冰窟,一股徹骨的寒意彌漫開來。
‘李仲庸的咆哮,眾將的質疑,此刻如同重錘,敲打在我的心頭。難道忠誠與背叛,真的如此難以分辨?藍延煜……他那雙眼睛,那般清澈,接過佩劍時那哽咽的誓言,難道都是精湛的表演?’
武陽想起了荀仲業,那個以死明誌的舊時代忠臣,難道那樣的忠義,真的已經不複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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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前所未有的自我懷疑和沉重的負罪感幾乎要將他壓垮。
兩萬個信任他、跟隨他出征的兄弟,如今生死不明,很可能已經葬身在那絕險的山穀之中。
慶城數十萬軍民,因為他的這次“豪賭”,正麵臨著城破人亡的絕境。
若城破,他就是千古罪人!
‘可是……’
武陽用力握緊了城垛,粗糙的石屑刺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讓他混亂的思緒稍微清晰,
‘若不用險,固守待斃,結局又能好到哪裡去?蒙驁二十萬大軍,耗也能將我們耗死!藍延煜之計,是唯一可能扭轉戰局的希望!我看人……我看人難道真的錯了嗎?’
武陽回憶起藍延煜講述靖亂軍軍紀、談論還政於民理想時眼中的光芒,那不似作偽。
‘不……我不能亂!即便所有人都懷疑,我也必須相信自己的判斷!哪怕……哪怕這信任最終被證明是錯的,我也認了!’
武陽望向那黑暗的群山,仿佛要將自己的意誌力穿透這遙遠的距離,傳遞給可能正在艱難行軍的藍延煜。
‘藍將軍……我相信你!無論如何,再給我一點希望……再給慶城一點時間!’
第七日的黎明,是被魏陽軍總攻的號角撕裂的。
那號角聲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急促、嘹亮,充滿了誌在必得的殺伐之氣!
蒙驁動用了全部力量,發起了最後的、也是最為猛烈的總攻!
他要在今天,徹底終結這場戰役!
黑壓壓的敵軍如同洶湧的海嘯,向著搖搖欲墜的慶城發起了最後的衝擊。
城牆在巨大的撞擊聲和爆炸聲中呻吟,多處缺口被擴大,潮水般的魏陽士兵湧了進來。
守軍的防線被壓縮到了極致,幾乎是在進行著最後的、絕望的抵抗。
段梟、項莽等悍將也都到了極限,完全是憑借本能和意誌在廝殺。
武陽銀鱗槍舞動如風,真勁消耗巨大,臉色蒼白,但他依舊死戰不退,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後退,全軍瞬間就會崩潰。
蒙驁立於中軍大纛之下,冷漠地看著這座即將被碾碎的城池,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屬於勝利者的弧度。
在他看來,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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