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新娘子突然站起身,我心裡也是猛地一咯噔。
但很快就放鬆下來。
因為我發現她並沒有被附身的跡象。
“姑娘,你……”
新娘子猛地瑟縮了一下,帶著哭腔的抽噎斷斷續續飄出來:“我、我有點怕……你……你能陪我說說話嗎?”
我這才驚覺她肩膀抖得厲害。
趕忙站起身拽過一張椅子讓她坐下。
把聲音放得更輕些:“彆怕,姑娘你叫啥名兒?”
她這狀態可不行啊。
常言道——人慌則魂散,魂散則鬼趁。
“春、春桃……”
她絞著碎花帕子,指節發白:“他們說不扮新娘子……就要把我娘的藥斷了……”
供桌上的燭火突然被穿堂風撩得斜斜歪向一邊,橘黃的光在她紅蓋頭上晃出一片暖暈。
我盯著她垂在膝頭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指尖還沾著點沒洗乾淨的藍墨水。
那是紡織廠女工才有的痕跡。
“春桃,你在鎮上做工?”
我儘量讓語氣顯得家常些,像拉呱鄰裡瑣事:“我表姐也在紡織廠,聽說你們成天跟紗線打交道,手底下的活兒肯定細致。”
“嗯……”
她輕輕點頭,帕子絞得沒那麼緊了:“我在漿紗車間,機器轟隆轟隆的,剛開始耳朵都聽不清人說話。”
提到熟悉的場景,她聲音穩了些:“我娘愛吃廠門口的糖糕,我每天下工都給她帶兩塊……”
說到這兒,她喉嚨突然哽住。
我看見她喉結輕輕滾動,像是在強咽眼淚。
外頭傳來遠處狗叫,一聲長一聲短,驚得梁上灰塵撲簌簌往下掉。
春桃突然湊近了些,紅蓋頭掃過我手背:“陳大哥,你說他們……真會放我走嗎?”
我心裡猛地一揪,拿出一張帕子遞過去:“拿著擦擦汗,這天兒怪悶的,你放心,等事兒辦完,我送你回鎮上。”
春桃接過帕子時,微微抬起頭看向我這邊:“陳大哥,謝謝你,不過你說今晚……真的不會有事嗎?”
有事,怎麼可能沒事?
要是沒事我來乾啥?
不過這話我可不能說。
她的情緒剛穩定一些,可不能逮著話就說。
我趕緊轉話題:“說啥呢,這大喜日子能有啥事?你就當來這兒串了趟親戚,等鬨完這陣仗,保準順順當當回家。”
春桃捏著帕子的手又緊了緊,指節泛出青白:“可他們把我關在柴房三天……”
“我聽見周嬸子說,要拿活人給‘山娘娘’衝喜。”
外頭的狗叫不知何時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夜風卷著枯葉刮過窗欞的聲響。
我往她身邊挪了挪,凳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彆怕,我和劉師傅都是走南闖北的,再邪乎的事兒也見過。”
瞥見她袖口露出的手腕,青紫的勒痕旁還結著細小的血痂:“他們……沒打你吧?”
“就推搡了幾下。”
春桃低頭盯著自己的繡鞋:“上個月我剛把娘的救命錢攢夠,想著回家給她抓藥,結果在村口就被他們帶人截住了。”
她抬手狠狠擦了把臉,紅蓋頭歪到一邊,露出沾著淚痕的下巴:“我娘還等著我帶糖糕回去……她每天都要吃降壓藥,斷了藥……”
供桌上的燭芯突然爆開一朵燈花。
我手忙腳亂地拍掉落在喜服上的火星,心裡卻像被鈍刀割著。
想起劉三刀說過子時三刻的凶險,又瞧著眼前姑娘顫抖的肩膀,喉頭發緊:“等天亮,我背也要把你背下山,你娘叫啥?等事兒完了,我幫你把藥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