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寂靜籠罩著太極殿。
李璘早已帶著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壓離去,可他的話語,他最後的那個眼神,纏繞在盧奕、崔彥嵩等人的心頭,勒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他們還趴在冰冷的金磚上,一動不動,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成了一灘爛泥。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小黃門的腳步聲輕輕響起,停在了他們麵前。
“幾位大人,陛下已經回宮了。”
那聲音尖細而平淡,不帶任何情緒,卻刺破了這死寂。
盧奕的身體猛地一顫,他掙紮著,想抬起頭,卻發現自己的脖頸僵硬得如同生了鏽。
他用儘全力,才將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從地麵上剝離。
汗水和淚水糊了他一臉,官帽歪在一旁,發髻散亂,哪還有半分世家大族的體麵。
“回……回宮了?”
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崔彥嵩也撐起了身子,他比盧奕好不了多少,臉色白得像紙,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其他幾家的官員,更是麵如死灰,眼神空洞,被勾走了魂魄。
他們互相攙扶著,踉踉蹌蹌地站起來,雙腿軟得幾乎無法站穩。
走出太極殿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殿外的陽光刺得他們眼睛生疼。
長安城依舊繁華,可這份繁華,在他們眼中,卻成了一場即將破碎的幻夢。
“去……去我府上。”
盧奕幾乎是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沒人反對。
沒人敢各自回家。
他們隻有聚在一起,才能汲取到微不足道的暖意。
範陽盧氏在長安的府邸,奢華堪比王侯。
往日裡,這裡是五姓七望在京城的權力中樞,談笑間便可決定一州刺史的歸屬。
而今天,府邸的大堂內,氣氛卻凝重無比。
名貴的香爐裡沒有點香,精美的茶具裡沒有沏茶。
盧奕、崔彥嵩、滎陽鄭氏的鄭昌,太原王氏的王麟,幾大家族的代表人物癱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一個個失魂落魄。
“他……他這是要我們的命啊!”
鄭昌最先沉不住氣,猛地一拍桌子,聲音卻因為恐懼而走了調。
“何止是要命!”
崔彥嵩慘笑一聲,臉上的肌肉扭曲著,“他是要我們,把祖宗幾百年來積攢的家業,親手奉上,給他當慶功的煙花!”
凱旋大典,萬國來朝。
這八個字,說起來輕巧。
可他們這些世家豪門,最清楚裡麵要填進去多少真金白銀。
場地要修葺,儀仗要全新,各國使節的食宿、賞賜,哪一樣不是天文數字?
更何況,這位新君的心思,是要辦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盛典,要讓萬國都為之顫抖。
那花費,將是一個無底洞!
一千萬兩?
還是兩千萬兩?
沒人敢想下去。
“咱們……咱們能不能……拖一拖?”
太原王氏的王麟,素來以精明著稱,此刻也亂了方寸,說出的話毫無底氣。
“拖?”
盧奕抬起眼皮,眼中滿是血絲,“怎麼拖?拿什麼拖?拿我們幾大家族的腦袋去拖嗎?”
他指了指西邊。
“西域三十六國的人頭,還在運來的路上!那三十萬顆腦袋壘起來的京觀,就是陛下給我們看的榜樣!”
“我們若敢說一個‘不’字,明天,長安城裡就要築起新的京觀了!用我們五姓七望的人頭!”
“嘶——”
大堂內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是啊,那位新君,根本不是講道理的人。
他手握屠刀,唯一的道理,就是順者昌,逆者亡。
反抗?
誰敢反抗?
他們手中那點私兵,在冉閔的乞活軍,在霍去病的羽林軍麵前,簡直就是個笑話。
絕望,如同潮水,淹沒了每一個人。
“那……那就隻能……湊錢了?”
一個聲音顫抖著問。
湊錢。
兩個字,像兩座大山,壓在所有人的心口。
“怎麼湊?!”
鄭昌又激動起來,“各家的現銀加起來,能有多少?百萬?兩百萬?剩下的窟窿拿什麼去填?!”
“賣!”
盧奕猛地站起身,眼中閃過瘋狂的狠厲,“賣地!賣商鋪!賣礦山!把所有能換成錢的東西,全都賣了!”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盧兄!你瘋了!”
崔彥嵩也站了起來,“那些可是我等的根基!是祖產啊!賣了地,我們還算什麼世家大望?!”
“不賣,就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