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京城，柳絮如雪。紫宸殿內，檀香嫋嫋，嘉靖帝斜倚在蟠龍榻上，指尖撚著一柄通體澄黃的玉如意，對著殿外透入的天光端詳。那玉質溫潤如凝脂，內裡卻隱隱透著一絲極淡、極詭異的幽紅，似活物般在玉髓深處緩緩蠕動。
“沈愛卿，”皇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怠，將如意遞向階下肅立的青年，“此乃滇南新貢的帝黃玉髓所琢，溫養心神。朕觀你近日案牘勞形，眉宇間隱有鬱結之氣，特賜予你，置於案頭，或可滌煩。”
沈默，新任大理寺少卿，年方廿八，以破奇案、心思縝密著稱。他躬身謝恩，雙手接過那柄沉甸甸的玉如意。指尖觸及玉身的刹那，一股異樣的陰寒之氣，如細小的冰針，瞬間刺破肌膚，直透骨髓。他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一凜。此玉，絕非尋常滋養之物。那玉髓深處遊走的紅絲，在殿內昏暗的光線下，仿佛活了過來，正隔著溫潤的玉質，無聲地窺視著他。
十日後，沈默奉詔隨駕西苑。時值午後，天光晦暗，太液池畔水汽氤氳。嘉靖帝興致頗高，於瓊華島上的臨漪亭小憩，沈默侍立一旁，腰間的帝黃玉如意隨著步履輕輕晃動。
倏地，一陣陰風毫無征兆地卷過湖麵，亭畔幾株垂柳瘋狂舞動，發出嗚咽般的嘶鳴。原本平靜的池水驟然翻湧，冒起拳頭大的渾濁氣泡，咕嘟作響，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腥腐之氣彌漫開來，壓過了滿園花香。
“護駕！”侍衛統領厲聲大喝，拔刀四顧。
就在這混亂之際，沈默腰間猛地一沉！那柄玉如意竟似有千斤之重，冰冷刺骨的寒意隔著錦袍洶湧襲來，直抵心脈。他下意識地低頭，隻見如意末端垂掛的明黃穗子無風自動，劇烈顫抖，穗子尖端，一滴粘稠如膠、色澤暗紅的液體，正緩緩凝聚，欲滴未滴。
“陛下小心！”沈默幾乎是本能地側身一步，擋在禦前。
啪嗒。
那滴暗紅粘液終於墜落，砸在亭中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麵上。沒有碎裂四濺，它像是有生命般蠕動著，瞬息間竟滲入磚石，隻留下一個邊緣焦黑、仿佛被強酸腐蝕過的圓形凹痕！縷縷黑氣自凹痕中嫋嫋升起，腥腐之氣更濃。
嘉靖帝臉色微變，目光銳利地掃過那凹痕，最終落在沈默腰間的玉如意上，眼神深邃難明。自西苑歸來，沈默便將那柄帝黃玉如意置於書房多寶閣最高一層，以錦盒罩住，不再觸碰。然而，異象並未止歇。
沈府庭院深深，簷下幾處新泥築就的春燕巢，本是生機勃勃。可就在玉如意歸府的第三日清晨，管家沈福跌跌撞撞闖入書房，麵無人色：“大、大人！不好了！廊下的燕子…全、全死了！”
沈默疾步而出。慘烈景象映入眼簾：七八隻羽翼未豐的雛燕和兩隻成年燕子，僵直地散落在巢下青石板上。它們的屍體乾癟異常，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瞬間抽乾了所有血肉，隻剩下薄薄一層皮包裹著細小的骨架。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隻鳥雀細嫩的喉間，都有一點米粒大小、殷紅刺目的圓形印記，宛如精心點上的朱砂。那紅色鮮豔欲滴，透著一股妖異。
沈默蹲下身，用銀簪小心觸碰一隻雛鳥喉間的紅點。簪尖剛觸及，那紅點竟似活物般微微向內凹陷了一下，一股極淡、卻冰冷徹骨的陰寒煞氣順著銀簪傳來。他猛地縮回手，抬頭望向多寶閣上那個沉默的錦盒。閣樓陰影中，錦盒的輪廓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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