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玉髓嬰啼
那枚鑲嵌在古玩店老板空洞眼窩中的白玉眼球，中央一點深紅如凝固血珠的邪異光點，如同鎖定獵物的蛇瞳，隔著十幾米冰冷粘稠的空氣，死死釘在沈默的臉上！
那冰冷、僵硬、如同玉雕麵具般的微笑，在布滿皺紋的蠟黃臉上綻開，無聲，卻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冰冷惡意，如同實質的寒流，瞬間穿透空間，狠狠撞在沈默身上！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刹那凍結成了冰渣！
跑！
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穿了他被恐懼麻痹的神經！身體在意誌之前做出了反應！
沈默猛地縮回探出的頭，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震得他眼前發黑，腳踝處的劇痛更是如同電鑽般直刺大腦。但他根本顧不上！求生的本能如同高壓電流，瘋狂驅動著他幾乎報廢的身體！
他猛地轉身，不顧一切地拖著劇痛的左腳，朝著剛才來時的方向——那扇敞開的、通往樓梯間的防火門——亡命般地踉蹌衝去！
身後，沒有腳步聲。
但一股冰冷粘稠、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注視感”，卻如同無形的繩索，緊緊纏繞在他的後頸，並且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沉重！仿佛那枚會轉動的玉眼球，已經穿透了牆壁，穿透了距離，依舊死死地鎖定著他逃跑的背影！
“砰！”
沈默幾乎是撞進了樓梯間敞開的防火門。沉重的金屬門板在他身後猛地自動合攏，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暫時隔絕了走廊裡明亮的光線和那如芒在背的恐怖注視。
樓梯間內光線驟然昏暗。隻有高處牆壁上間隔安裝的、散發著慘淡綠光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提供著微弱照明。那綠光，同樣來自指示牌塑料外殼下嵌著的冰冷翡翠薄片，如同無數隻藏在暗處的、冰冷的複眼。
沈默背靠著冰冷的金屬防火門劇烈喘息，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樓梯間特有的灰塵與潮濕的黴味。左臂的玉化已經蔓延過了手肘，大半個小臂都呈現出冰冷堅硬的青翠玉質，那種血肉被強行剝奪、轉化為無機物的冰冷麻木感，正貪婪地向上臂侵蝕。玉佩隔著褲袋布料，依舊散發著滾燙的餘溫，像一塊貼在皮膚上的烙鐵。
樓梯！向下！離開這棟被詛咒的大樓！
他強忍著眩暈和劇痛，撲向冰冷的金屬欄杆，右手死死抓住，探身向下望去。
盤旋向下的樓梯，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通往地獄的螺旋。下方深不見底，隻有一片模糊的、被慘綠微光勾勒出的階梯輪廓。死寂。絕對的死寂籠罩著這裡，隻有他自己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在空曠的樓梯井裡回蕩，被放大了無數倍，顯得格外詭異。
他拖著劇痛的左腳，用那隻尚能活動的右手死死抓住欄杆，幾乎是半跳半摔地衝向下一層台階。
“咚！”腳踝撞擊台階邊緣，劇痛讓他悶哼一聲，身體失去平衡，整個人重重地撲倒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台階上！下巴磕在堅硬的地麵，牙齒猛地咬破了舌頭，濃烈的血腥味瞬間在口腔中彌漫開。
劇痛讓他蜷縮在地，眼前金星亂冒。就在他掙紮著想要再次爬起時——
“嗒…嗒…嗒…”
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腳步聲，從樓上……從防火門外走廊的方向……隔著厚重的防火門，清晰地傳了進來！
那腳步聲很輕，帶著一種老年人特有的緩慢和拖遝，每一步的間隔都幾乎一致，節奏平穩得如同機械鐘表的秒針走動。不疾不徐，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步步緊逼的壓迫感！
是他！那個玉眼球的老板！他追來了！
沈默的血液瞬間涼透！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當頭澆下！他猛地從地上彈起，不顧一切地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向下衝去！腳踝的劇痛？左臂的麻木？玉佩的灼燙？此刻統統被拋到了腦後！隻有一個念頭——逃離那緩慢卻致命的腳步聲！
“嗒…嗒…嗒…”
腳步聲如同催命的鼓點，穿透防火門，穿透樓梯井的寂靜，清晰地敲打在沈默的耳膜上，敲打在他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上！它似乎永遠保持著相同的距離，不緊不慢，如同一個戲弄著獵物的、擁有無限耐心的冰冷獵手。
沈默發瘋般地向下衝，一層，又一層！樓梯在眼前旋轉，慘綠的指示牌光芒如同鬼火般在眼角掠過。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混合著下巴磕破流出的血水，模糊了他的視線。
不知道下了多少層。當他再次狼狽地滾落到一個樓梯平台的轉角時，他猛地停住了！
樓梯……到底了？！
眼前不再是盤旋向下的階梯，而是一堵冰冷的水泥牆！牆上沒有任何指示牌，隻有一片令人絕望的、死氣沉沉的灰色！
安全通道……被堵死了？！這怎麼可能？！
沈默如遭雷擊，僵在原地！頭頂上方，那緩慢、拖遝、如同跗骨之蛆的“嗒…嗒…”聲，正一層一層地、穩定地向下逼近！聲音越來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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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死路！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背靠著冰冷的水泥牆，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目光絕望地掃視著這個狹小的、如同囚籠般的樓梯平台。
突然！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平台側麵的牆壁上！
距離地麵大約兩米高的位置，牆壁上鑲嵌著一個方形的金屬百葉窗格柵！大約半米見方！百葉窗的葉片是常見的鋁製，有些積灰，但能清晰地看到後麵黑洞洞的空間！
通風管道！
一股狂喜混合著最後的瘋狂，瞬間衝垮了絕望！天無絕人之路！
頭頂的腳步聲已經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那扇防火門就會被推開，露出那顆冰冷的、會轉動的玉眼球！
沈默爆發出生命中最後的力量！他猛地撲向牆壁，右腳不顧一切地狠狠蹬在冰冷粗糙的水泥牆麵上，借著反衝力向上猛地一躍！劇痛的左腳踝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但他完全顧不上了！完好的右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摳住了通風口金屬格柵下方冰冷的邊緣！
身體懸空！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受傷的左腳踝和唯一支撐的右手上！撕裂般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口腔裡的血腥味更加濃烈！
頭頂上方，防火門的方向，傳來清晰的、金屬門把手被擰動的“哢嚓”聲！
沈默目眥欲裂！他用儘吃奶的力氣，左手——那隻已經完全玉化到上臂、冰冷堅硬如同石棍的左手——猛地向上揮起，狠狠砸向通風口的金屬百葉窗格柵！
“哐當！！！”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巨響在狹小的樓梯平台炸開！
玉質的拳頭與金屬格柵猛烈碰撞！火星四濺！
那看似堅固的鋁製百葉窗格柵，在沈默這蘊含了絕望和玉石硬度的猛擊之下，竟然如同脆弱的餅乾般，瞬間向內凹陷、扭曲、變形！幾片百葉直接被砸斷、崩飛！
一個勉強可供一人鑽入的、邊緣布滿猙獰金屬斷口的黑洞，赫然出現在牆壁上！
頭頂，防火門被推開的沉重摩擦聲清晰傳來！
沈默甚至能感覺到那股冰冷粘稠的注視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他的後背！
他沒有任何猶豫！右手猛地發力，身體借勢向上拚命一竄，同時將那隻砸穿了格柵的玉化左臂當做撬棍，狠狠插進破口，不顧金屬斷口在玉質手臂上刮擦出的刺耳噪音和零星火星，整個身體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那黑暗的洞口，不顧一切地——鑽了進去！
“噗通！”
身體重重地摔落在通風管道內部冰冷堅硬的金屬底板上，激起一片嗆人的灰塵。沈默被摔得七葷八素，眼前發黑，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但他根本不敢停留，甚至來不及感受全身的劇痛，手腳並用地就向管道深處、遠離洞口的方向拚命爬去！
就在他身體完全沒入黑暗的瞬間，他眼角的餘光瞥見——
樓梯平台那扇沉重的防火門，被一隻布滿老人斑、乾枯的手，緩緩地、徹底地推開了。
一個佝僂的、穿著深灰色對襟盤扣上衣的身影，如同從地獄裡走出的幽魂，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口。那顆鑲嵌在眼窩中的白玉眼球，在昏暗的綠光下，流轉著冰冷詭異的光暈，中央那點深紅如血的邪異光點，如同探照燈般，精準地掃過空無一人的樓梯平台，最終，定格在了牆壁上那個被暴力破開的、黑黢黢的通風管道入口處。
乾癟的嘴角，再次緩緩向上扯動，露出一個無聲的、冰冷的、如同玉雕凝固的……笑容。
通風管道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隻有沈默身後那個破開的洞口，透進來一絲極其微弱、來自樓梯間慘綠指示牌的微光，如同遙遠的地獄之門。
濃重的灰塵味、鐵鏽味、還有某種難以形容的、陳腐冰冷的怪異氣息，混合在一起，嗆得他幾乎窒息。管道狹窄逼仄，高度僅容他勉強匍匐爬行，冰冷的金屬底板和兩側管壁不斷摩擦著他裸露的皮膚和衣物，發出沙沙的噪音。每一次動作，都牽動著全身的傷痛，尤其是左腳踝和下巴，以及被金屬斷口刮傷的右臂，火辣辣地疼。
但他不敢停！
身後洞口透入的那點微光，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他拚命地向前爬，不顧一切地遠離那點光源，遠離那個洞口，遠離那個玉眼球的怪物！黑暗成了他此刻唯一的庇護。
爬！爬！爬！
不知爬了多久，身後的微光早已消失，徹底被無邊的黑暗吞噬。絕對的寂靜和黑暗如同沉重的棺蓋，將他徹底籠罩。隻有他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聲、心臟瘋狂擂動的咚咚聲、以及身體摩擦管壁的沙沙聲，在狹窄的管道內被無限放大、扭曲，如同無數鬼魅在耳邊低語。
就在沈默的神經緊繃到極致，幾乎要被這無邊的黑暗和死寂壓垮時——
“滴答。”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滴水聲，毫無征兆地從前方深邃的黑暗中傳來！
聲音很輕，帶著一種空洞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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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猛地停住了動作！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他屏住呼吸，豎起耳朵，在絕對的死寂中捕捉著任何細微的聲響。
“滴答…滴答…”
聲音再次響起！間隔均勻，穩定得如同鐘擺！來源就在前方不遠！
有水？通風管道裡怎麼會有滴水聲？
一絲微弱的光線，極其突兀地，在前方管道轉彎處的黑暗邊緣，悄然浮現！
那不是燈光！那是一種……更加幽冷、更加朦朧、如同月光透過深潭水麵的……淡青色微光！光線很弱，卻足以在這絕對的黑暗中，勾勒出前方管道大致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