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心跳。
沒有呼吸。
沒有血流奔湧的溫熱,沒有肌肉收縮的張力,沒有皮膚接觸空氣的細微觸感。
隻有冰冷。一種沉甸甸的、絕對的、仿佛從宇宙誕生之初就已存在的冰冷,如同最堅硬的墨玉核心,將他徹底包裹、鑲嵌、凝固。
沈默的“意識”,如同一縷被強行拘禁在萬載玄冰中的幽魂,在這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與死寂中,艱難地浮沉。
他“存在”,卻感覺不到“身體”。或者說,那具他曾經無比熟悉的、屬於“沈默”的血肉之軀,早已支離破碎,被某種更冰冷、更沉重、更非人的東西……取代了。
“嗡……”
一聲低沉、緩慢、帶著玉石沉重摩擦質感的震鳴,毫無征兆地,從他意識感知的“核心”深處傳來。不是聽到,是直接“感覺”到。這震鳴如同某種巨大而古老的引擎,在永恒的冰封下,啟動了最低功率的怠速運轉。
隨著這震鳴,一種極其詭異的“視覺”開始恢複——並非光線進入瞳孔,而是某種更本質的、空間感知的“內視”。
他“看”到了。
下方,一片無儘的、如同凝固的黑暗虛空。
而在這虛空的正中心,懸浮著一個極其微小、卻散發著不容忽視的翠綠色光芒的……核心。
它並非實體,更像是由無數極其細微、複雜到令人頭暈目眩的翠綠色玉質紋理,以一種超越幾何學的完美方式,層層嵌套、盤繞、搏動構成的能量結構。這些紋理如同活著的電路,又似最精密的微雕,流淌著液態翡翠般深邃內斂的光華。每一次核心的搏動那低沉的“嗡”聲便隨之響起),都伴隨著一圈極其微弱、卻純粹冰冷的翠綠色光暈,如同漣漪般緩緩擴散開來,照亮了核心周圍極其有限的一小片區域。
光暈所及之處,勾勒出一個……輪廓。
一個冰冷、沉重、半透明的翠綠色玉質輪廓!
左臂:完全凝固,呈現出一種沉重、毫無生機的青翠玉石質感,邊緣光滑,如同最完美的玉雕。它能“感覺”到那玉質的冰冷與堅硬,沉重地拖拽著某種無形的“重心”。
右臂:狀態詭異。大部分同樣化為冰冷的玉質,但在靠近“肩部”的位置,玉色之中混雜著幾縷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帶著最後一絲溫熱的暗紅色能量流。這溫熱如此微弱,卻又如此頑強,在冰冷的玉質包圍下艱難地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帶來一種撕裂般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痛回響。這劇痛提醒著他——這玉像之中,還禁錮著一點屬於“沈默”的殘渣。
軀乾:左側胸口的位置,是整具玉像最猙獰、最恐怖的區域。那裡並非平滑的玉質,而是被一片瘋狂生長、扭曲糾纏的翠綠色晶簇徹底覆蓋!這些晶簇如同活著的荊棘叢林,每一根都尖銳如矛,表麵流淌著比核心更深邃、更粘稠的翠綠光華,仿佛內部封存著流動的玉髓。晶簇叢林的邊緣,無數細小的、如同冰晶般銳利的玉絲,如同貪婪的根須,正極其緩慢地向著周圍相對“完整”的玉質區域蔓延、滲透、紮根。每一次晶簇細微的蠕動或新玉絲的刺出,都帶來一種冰冷的、非人的觸感反饋,以及一種……被異物持續植入的、源自存在本身的惡心感。
頭顱:冰冷的玉質勾勒出模糊的五官輪廓,如同覆蓋著一層光滑細膩的玉石麵具。沒有表情,沒有生機。隻有在那麵具“雙眼”的位置——兩點如同凝結了萬年寒潭之底、最深最暗的墨綠色光點,正極其微弱地閃爍著。這光芒並非光源,更像是一種冰冷的意誌投射,是這具玉像感知外界的唯一“窗口”。
沈默的“意識”聚焦於那兩點墨綠的光點,試圖驅動它們去“看”更遠的地方。然而——
“滋啦——!”
一陣尖銳、混亂、如同無數玻璃碎片在玉板上瘋狂刮擦的噪音,毫無征兆地在他意識的核心中炸開!伴隨著這噪音,一股冰冷、粘稠、帶著強烈排斥感的洪流,蠻橫地衝擊著他試圖向外延伸的感知!
這排斥感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自……他自身!源自那搏動的翠綠核心,源自那覆蓋胸口的晶簇叢林,源自構成這具玉像的每一寸冰冷玉質!
它們拒絕“沈默”的窺探!它們要將他的意識牢牢禁錮在這具非人的軀殼之內,如同囚徒鎖死在最堅固的牢籠!
“呃……”一聲無聲的、隻存在於意識層麵的痛苦呻吟在虛無中回蕩。沈默感覺自己的“思維”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冰冷刺骨的玉牆,瞬間被彈回,意識核心被那尖銳的噪音衝擊得一陣劇烈的波動、渙散。
冰冷。窒息。囚禁。
這感覺比死亡更令人絕望。
就在這絕望的頂點,那搏動的翠綠核心,似乎感受到了“囚徒”的劇烈掙紮。它的搏動節奏猛地加快了一絲!
“嗡…嗡……”
低沉的震鳴變得急促。
緊接著,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的“指令”,如同無形的鎖鏈,瞬間纏繞住沈默那點殘存的意識,強行將其向下拖拽——拖向那翠綠核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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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深潛!
沒有選擇,沒有抵抗的餘地。沈默的感知如同墜入高速旋轉的旋渦,瞬間被拉入核心內部那片由無數複雜翠綠玉質紋理構成的、光怪陸離的迷宮!
視野如果還能稱之為視野)被純粹的、流動的翠綠色光芒充斥。無數細密的玉質紋路如同活著的藤蔓、閃爍的代碼、流淌的星河,在眼前瘋狂地掠過、扭曲、重組。時間感、空間感在這裡徹底混亂、崩塌。
突然,混亂的光芒中,一個極其鮮明的“畫麵碎片”,如同被湍急水流衝出的浮木,猛地撞入了沈默的意識!
畫麵:一隻布滿老人斑、指甲縫裡嵌著黑色汙垢的乾枯手掌。手掌粗糙的皮膚紋理在眼前放大,清晰得可怕。掌心中,托著一小塊溫潤的青玉碎片,碎片邊緣鋒利,斷口處殘留著兩點極其黯淡、幾乎要熄滅的……猩紅痕跡——是碎裂的“汝命”二字殘留!
這畫麵如此突兀,帶著強烈的視覺衝擊和一種……源自本能的、刻骨銘心的恐懼!仿佛這手掌和碎片,曾直接扼殺過他的生命!
“滋——!”
畫麵出現的瞬間,一股強烈的、冰冷的“刪除”指令,如同無形的橡皮擦,猛地從核心深處湧出,狠狠抹向這個碎片!畫麵開始劇烈波動、扭曲、褪色,如同信號不良的老舊電視畫麵!
不!
不能消失!
沈默殘存的意識爆發出最後的倔強!他並非要“記住”這恐懼,而是這碎片……是他與“過去”、與“沈默”這個名字最後的一絲聯係!是證明他“曾經存在過”的證據!
他用儘全部“意念”,死死地“攥”住這片即將消散的畫麵碎片!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冰冷的山除力量與微弱的守護意念,在意識的核心層麵激烈對抗!碎片在劇烈的扭曲中頑強地維持著最後一點輪廓——那隻乾枯的手,那點猩紅的殘跡。
對抗帶來的,是難以言喻的痛苦。意識仿佛被兩股巨力撕扯,每一次對抗都如同將靈魂放在冰冷的玉砧上反複捶打。但沈默忍受著,因為這痛苦,至少證明他……還在“掙紮”!
就在這痛苦僵持的瞬間——
“嗡!”
核心深處,那搏動的玉質紋理突然發生了極其細微的變化!一條原本隱藏在無數紋理之下、極其黯淡、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的暗紅色能量細絲——正是源自他右臂那點殘存的生命熱流——被這劇烈的對抗所激發,猛地……亮了起來!
如同燒紅的鐵絲!
這條暗紅細絲一端連接著沈默死死守護的那點恐懼畫麵碎片,另一端……卻詭異地、深深地刺入了核心深處那片最複雜、最冰冷的翠綠玉質結構之中!
當這條暗紅細絲亮起的刹那,一股微弱卻清晰的“連接感”,順著細絲,猛地傳遞到了沈默的意識之中!
順著這連接感,他的意識如同被細絲牽引,瞬間穿透了核心外圍混亂的光流,猛地“紮”進了核心內部一個極其幽深、被更純粹翠綠玉質包裹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