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房間如同一個巨大的胃袋,將沈默徹底消化在寂靜與儀器的嗡鳴裡。窗外扭曲的“汙染”夜景依舊無聲流淌,映在他瞳孔深處,殘留著幽藍的餘燼。林薇離開時留下的指令清晰而冰冷——“等通知”。沒有期限,沒有承諾,隻有對“約束”的警告和對李玥碎片的禁令。
沈默在冰冷的金屬椅上坐了許久,直到濕透的衛衣被房間恒定的低溫蒸乾,留下刺骨的寒意緊貼皮膚。玉平凡在他胸口搏動,帶著一種被強行壓製後的疲憊和蟄伏的貪婪,每一次收縮都牽扯著蔓延的暗紅血絲,帶來細微卻清晰的噬咬感。右臂深藍發黑的“藤蔓”紋路在燈光下猙獰凸起,指尖的暗藍幽光如同沉睡的毒蛇之眼。
他緩緩起身,腳步有些虛浮。走到巨大的單向玻璃幕牆前,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觸碰著光滑的玻璃。窗外那片虛假的繁華,此刻在他眼中,依舊蒙著一層粘稠的灰暗光暈,如同覆蓋著億萬張無形的、蠕動的人皮。
“約束…”沈默低聲重複著這個詞,聲音沙啞。剛才那短暫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掌控感,此刻回味起來,卻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吸引力。那是溺水者抓住的第一根稻草,明知脆弱不堪,卻是唯一的希望。
他需要力量,更需要掌控這力量的方法。林薇的“引導”是唯一的路徑,哪怕是與魔鬼共舞。
三天。
死寂的三天。沈默像一頭受傷的困獸,蜷縮在雲瀾苑頂層冰冷的公寓裡。他拉緊了所有的窗簾,將城市的燈火隔絕在外。巨大的空間裡隻有他粗重的呼吸、玉平凡冰冷的搏動聲,以及體內那股無時無刻不在啃噬他血肉精粹的異種能量發出的、唯有他能“聽”見的貪婪低語。
食物索然無味,睡眠支離破碎。他大部分時間都盤膝坐在地板上,緊閉雙眼,將全部心神沉入體內那片混亂的戰場。他一遍遍回憶被“斷器”壓製時的冰冷束縛感,一遍遍在腦海中構築那根無形的意誌鎖鏈,一遍遍嘗試去勒住體內那頭名為“玉平凡”的貪婪凶獸。
過程痛苦而漫長。每一次嘗試集中意誌,都會引發玉平凡更強烈的反噬。冰冷的能量如同狂暴的冰河在血管中衝撞,撕裂般的痛楚從右臂蔓延到全身。皮膚下深藍發黑的紋路如同被激怒的毒蟲,瘋狂扭動、搏動,試圖掙脫那無形的枷鎖。意識如同狂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被痛苦和凶獸的咆哮吞噬。
失敗。失敗。還是失敗。
汗水浸透了一次又一次衣衫,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記。指甲在掌心摳出了深深的血痕,又被體內那股冰冷的能量快速愈合,隻留下淡淡的紅印。他臉色蒼白如鬼,眼窩深陷,瞳孔深處的幽藍光芒因為意誌的劇烈消耗而明滅不定,時而黯淡如將熄的炭火,時而又因為玉平凡的反撲而猛地熾亮,帶著非人的戾氣。
但沈默沒有放棄。每一次失敗後的劇痛和虛弱,都如同淬火的冷水,反而將他眼中的瘋狂和決絕淬煉得更加冰冷堅硬。他像一塊頑石,在痛苦和絕望的洪流中死死守住意識最後的核心。
第三天深夜。
沈默再一次盤膝坐在地板中央,赤裸的上身布滿了細密的冷汗,胸口嵌入的灰白玉石和蔓延的暗紅血絲在黑暗中散發著幽幽的冷光。右臂的“藤蔓”紋路如同覆蓋了一層冰冷的藍黑色鱗甲,猙獰可怖。
他閉上眼,將全部的精神凝聚成一點,如同墜入無邊的冰海。意識的核心,那頭由冰冷能量構成的、模糊而猙獰的凶獸輪廓再次浮現。它咆哮著,散發著無儘的貪婪和饑餓,瘋狂撕咬著束縛它的無形鎖鏈。
這一次,沈默沒有強行去勒緊。他嘗試著去“感受”那股貪婪,去“理解”那股饑餓。如同林薇所說——像勒住瘋狗的韁繩,首先要感知到它想撲向何方!
他將意誌的觸角小心翼翼地探入那股冰冷的洪流,瞬間,無數混亂的、充滿惡意的感知碎片如同鋼針般刺入他的意識:
窗外樓下夜市燒烤攤油脂燃燒的焦糊味…如同腐朽的油脂…
隔壁公寓夫妻壓抑的爭吵聲…如同靈魂的哀嚎…
城市深處下水道若有若無的腥臭…如同潰爛的傷口…
更遠處,某個方向…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的…冰冷混亂的甜膩氣息…如同劇毒的蜜糖!那是…李玥吊墜碎片殘留的氣息?!
玉平凡的貪婪瞬間被那“劇毒蜜糖”的氣息點燃!凶獸發出無聲的咆哮,力量猛地暴增,就要掙脫束縛,撲向那個方向!
就是現在!
沈默猛地睜開眼!瞳孔深處的幽藍光芒如同被點燃的冰焰,瞬間熾亮!他調動起三天來無數次失敗積累的全部意誌力,想象著林薇指尖那截“斷器”的冰冷壓製感!
“給我…定!!!”一聲嘶啞到極致的低吼從他喉嚨深處迸發!
嗡!
體內奔湧的冰冷能量洪流猛地一頓!那股撲向“劇毒蜜糖”的瘋狂吞噬欲望,如同狂奔的瘋馬被套上了最堅韌的嚼環,被一股強橫的、冰冷的意誌力狠狠地向後…拽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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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隻是一瞬!雖然那凶獸立刻爆發出更狂暴的反抗,瞬間衝垮了那脆弱的束縛!
但這一次,沈默清晰地感覺到,那“拽”的力量,比三天前那微不足道的“偏移”,要強韌了數倍!持續的時間也長了那麼零點幾秒!
噗!
沈默身體一晃,一口帶著冰碴氣息的暗紅淤血噴在地板上,瞬間凝結成一片暗紅的冰晶。劇烈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眼前陣陣發黑。但這一次,那虛脫感中,卻夾雜著一絲前所未有的、近乎狂喜的掌控感!
他做到了!不再是偏移視線,而是強行將凶獸的貪婪拽離了目標!雖然隻有一瞬,但這代表著他真正摸到了“約束”的門檻!
“呼…呼…”沈默劇烈地喘息著,臉上卻露出一個蒼白而冰冷的笑容,帶著一絲瘋狂的味道。
就在這時——
嗡!
他放在地板上的手機屏幕突兀地亮起。沒有鈴聲,沒有震動,隻有屏幕中央浮現一行冰冷的黑色小字:
【坐標:東區老工業園b7廢棄冷庫。0030。】
發件人未知。
通知來了!
沈默眼中的疲憊瞬間被冰冷的銳利取代。他掙紮著起身,感受著體內因為剛才的對抗而暫時蟄伏、卻依舊蠢蠢欲動的玉平凡之力。右臂的麻木感依舊,但皮膚下那層藍黑色的“藤蔓”似乎因為剛才意誌的爆發,光澤變得更加幽深、凝實了一些。
沒有時間休息。他踉蹌著走進浴室,用冷水狠狠衝刷著布滿冷汗和血汙的臉。冰冷的水刺激著神經,帶來短暫的清醒。他換上一套便於活動的深色運動服,將那隻異化的右手仔細藏在寬大的袖口裡。
0015。
東區,老工業園。這裡早已廢棄多年,巨大的廠房如同鋼鐵巨獸的骸骨,在濃重的夜色中投下猙獰的剪影。鏽蝕的管道如同纏繞的巨蟒,破碎的玻璃窗如同空洞的眼窩。空氣中彌漫著鐵鏽、機油和陳年塵埃的混合氣味,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墳墓。
b7區域,一座巨大的、如同方盒般的混凝土建築——廢棄冷庫。厚重的鐵門上掛著鏽跡斑斑的鎖鏈,但在門旁不起眼的陰影裡,一道僅供一人通過的合金小門卻無聲地敞開著,裡麵透出幽藍色的冷光。
沈默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閃身而入。
門內並非預想中的巨大冷庫空間。眼前是一條狹窄、向下傾斜的金屬通道,牆壁同樣是冰冷的啞光金屬材質,鑲嵌著發出幽藍冷光的壁燈。空氣異常乾燥、冰冷,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和臭氧混合的味道。通道儘頭,隱約傳來低沉的嗡鳴和金屬摩擦的細微聲響。
這裡,是“守塔人”的試煉場?
沈默沿著通道向下走去,腳步聲被厚實的金屬地麵吸收。體內的玉平凡在進入這裡後,搏動明顯變得謹慎起來,傳遞出一種本能的警惕。它似乎能感應到這裡彌漫著與林薇那截“斷器”同源、但更加龐大、更加精密的壓製力量。
通道儘頭,豁然開朗。
一個比“雲棲”會所那個房間更加巨大、更加冰冷的空間呈現在眼前。高度超過十米,四壁和穹頂都是同樣的啞光深灰金屬,光滑得能映出模糊的人影。地麵是某種吸光的黑色複合材料。整個空間空曠得令人心悸,隻有中央區域矗立著幾台造型更加複雜、線條更加冷硬的巨型儀器,如同沉默的金屬守衛。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間深處一個被高強度能量力場籠罩的、直徑約五米的圓形平台。力場呈現出淡藍色的光膜,表麵不時流過細微的電流波紋。
林薇就站在平台邊緣。依舊是那身利落的黑色啞光皮衣,短發一絲不苟。她背對著入口,聽到腳步聲,才緩緩轉過身。琥珀色的眸子在幽藍的冷光下,顯得更加冰冷深邃。她指間,那截漆黑的金屬斷片如同有生命般微微轉動。
“比通知時間早了三分鐘。”林薇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聽不出是讚許還是陳述事實。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沈默蒼白的臉和刻意隱藏的右手,“看來‘引導’有點效果,至少沒讓你徹底變成一灘爛泥。”
沈默沒有理會她話語中的刻薄,徑直走到平台邊緣,隔著淡藍色的能量力場,感受著其中散發出的強大壓製氣息。“怎麼練?”他的聲音嘶啞,開門見山。
“基礎反應與能量壓製測試。”林薇言簡意賅。她走到旁邊一個控製台前,手指在複雜的虛擬光屏上快速操作了幾下。“站上去。力場會模擬不同強度的汙染源衝擊和精神乾擾。你需要做的,是在乾擾下保持意識清醒,並嘗試用你初步掌握的‘約束’技巧,壓製共生體本能的吞噬或防禦反應。記住,任何一次失控,都可能激活平台的淨化程序——那滋味,你不會想體驗。”
沈默看著那淡藍色的光膜,體內的玉平凡傳遞出強烈的排斥和不安。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本能的抗拒,邁步踏上了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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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