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如同億萬根細密的鋼針,穿透西郊廢墟上空翻卷不散的灰黑煙塵,狠狠紮在沈默裸露的皮膚上。每一滴都帶著工業廢料特有的、深入骨髓的酸澀和寒意。他蜷縮在一段扭曲變形的巨大輸氣管道下方,斷裂的左臂殘端抵著冰冷濕滑的金屬內壁。那裡沒有鮮血淋漓,隻有一片焦黑、結晶化的斷麵,如同被最熾烈的熔岩瞬間灼燒凝固。斷口深處,一點微弱卻頑固的暗紅色光芒,如同垂死星辰的最後餘燼,在焦黑的結晶層下緩緩搏動,每一次微弱的閃爍,都帶來一陣從骨髓深處蔓延開來的、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
這劇痛,是身體崩解的餘韻,更是意識深處那場驚天爆炸後留下的、無邊無際的混沌與空虛。
記憶……碎了。
西郊母巢那毀滅的光焰,哀悼者森林崩解的嘶鳴,混沌之虹撕裂虛空的軌跡……這些畫麵如同被投入粉碎機的玻璃,隻剩下尖銳而混亂的棱角,在意識的黑暗深淵中無序碰撞,每一次觸碰都引發劇烈的精神刺痛。
他記得自己的名字——沈默。一個代號,一個在冰冷的實驗室擴音器裡被宣布“抹除”的代號。這名字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在這片記憶的驚濤駭浪中,維係著他搖搖欲墜的存在感。
【警告!核心載體左臂)損毀度:97!】
【能量循環中斷!核心意識沉眠深度:89…持續加深…】
【生理機能持續惡化…生命維持係統模擬)過載…】
【建議:尋找外部高純度能量源…或…進入永久靜滯…】
冰冷的係統提示音,如同墓穴深處傳來的回響,斷斷續續,虛弱不堪,在沈默混亂的識海中艱難地傳遞著最後的警報。每一次提示,都讓那斷臂處的暗紅波動更加黯淡一分。血玉,那曾賦予他恐怖力量、也曾試圖徹底吞噬他的寄生核心,此刻正走向它自身能量的徹底枯竭。
沈默艱難地抬起頭,雨水混合著臉上的汙垢和早已乾涸的血痂流淌。金色豎瞳艱難地睜開一道縫隙,視野模糊而扭曲。透過雨幕,他看到的是徹底死寂的焦土。曾經林立的廠房隻剩下扭曲的、如同巨獸殘骸般的鋼鐵骨架,在灰黑的雨幕中沉默矗立。地麵覆蓋著一層厚厚的、被能量風暴徹底燒灼碳化的灰燼,雨水衝刷下,露出其下如同巨大傷疤般的、深不見底的溝壑和熔融後重新凝結的玻璃狀物質。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臭氧焦糊味,混合著血肉被徹底焚毀後的、一種難以言喻的“空無”氣息。沒有哀悼者,沒有菌毯,沒有一絲活物的氣息。隻有雨聲,以及廢墟在風雨中發出的、如同瀕死呻吟般的金屬摩擦聲。
母巢……毀滅了。被他自己那傾儘所有、甚至搭上一條手臂的混沌之虹,連同血玉最後那貪婪的“歸源”一擊,徹底抹去。
代駕……慘重。
他試圖移動身體,一陣劇烈的咳嗽撕扯著胸腔,喉嚨裡湧上濃重的鐵鏽味。斷臂處的劇痛瞬間加劇,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在殘存的神經末梢反複穿刺,眼前陣陣發黑,幾乎再次昏厥。
【警告!劇烈運動加速能量逸散!沉眠深度突破臨界點!90…91…】
【核心意識即將…永久沉寂…】
“呃……”沈默咬緊牙關,齒縫間滲出鮮血。不能……不能在這裡停下!血玉沉寂,他也將隨之化為這片焦土的一部分,如同那些被抹去的哀悼者。那個名字……沈默……那個實驗室……他必須知道更多!
求生的本能,混合著對真相的極度渴望,如同黑暗中重新燃起的微弱火苗。他掙紮著,用僅存的右手死死摳住身下冰冷的、布滿鏽蝕凸起的金屬管道,拖動著殘破不堪的身體,一點一點,如同最卑微的爬蟲,朝著廢墟深處一個相對完好的、由巨大混凝土塊和扭曲鋼梁構成的三角空間挪去。
每一次挪動,都耗儘他僅存的力氣。斷臂殘端在粗糙的地麵摩擦,焦黑的結晶層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那點暗紅光芒閃爍得更加急促、更加微弱。雨水無情地衝刷著他,帶走僅存的體溫。意識在劇痛和寒冷中沉浮,瀕臨崩潰的邊緣。
終於,他滾進了那個狹窄、勉強能遮蔽部分風雨的三角空間。背靠著冰冷刺骨的混凝土,沈默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肺部的抽痛和喉嚨的腥甜。斷臂處那點暗紅光芒,已經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似乎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
【沉眠深度:95…】
【核心意識…鏈接…即將…斷…】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最終的喪鐘。
不!
沈默的意誌在絕望的深淵中發出無聲的嘶吼!他猛地抬起僅存的右手,五指成爪,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狠狠抓向自己斷臂的殘端——抓向那點即將徹底熄滅的暗紅光芒!
“給我……醒過來!”
嗤——!
當他的指尖觸碰到那焦黑結晶斷麵的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如同億萬伏高壓電流般的劇痛,混合著某種冰冷到極致的意誌碎片,猛地從斷臂深處炸開,順著手臂、肩膀、脊柱,狠狠貫入他的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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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沈默的眼前,並非純粹的黑暗。
是刺眼到灼傷視網膜的白光!冰冷!無情!
那股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某種生物溶液特有的甜腥,如同實質的毒霧,瞬間堵塞了他的口鼻!
視野劇烈地晃動、旋轉,最終強行穩定下來。
他……在罐子裡。
巨大的、冰冷的、由某種超強透明材質構成的圓柱形容器。淡藍色、散發著微弱熒光的粘稠液體,淹沒到他的脖頸。刺骨的寒意穿透皮膚,凍結血液。每一次試圖呼吸,冰冷的液體便瘋狂湧入鼻腔、氣管、肺部,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和溺斃般的窒息感!他的身體被無數粗大的、閃爍著金屬寒光的管線牢牢禁錮。管線如同活物的觸手,深深刺入他的脊椎、後腦、四肢關節……每一次微弱的掙紮,都換來管線內部針頭更深的攪動和電擊般的刺痛!
罐壁之外,是刺眼得讓人流淚的無影燈光。燈光照亮了一片巨大、空曠、冰冷得如同金屬墓穴般的實驗室。銀灰色的金屬牆壁反射著冷光,無數結構複雜、指示燈瘋狂閃爍的儀器如同沉默的墓碑林立在周圍。巨大的全息屏幕上,瀑布般流淌著令人眼花繚亂的數據流和……他身體的實時監測圖像——心跳、腦波、能量讀數、神經遞質濃度……每一個冰冷的數字和跳動的曲線,都代表著一種被徹底掌控的絕望。
幾個穿著從頭到腳嚴密包裹、如同太空服般的純白色防護服的身影,如同冰冷的幽靈,在儀器間無聲地移動。他們的麵孔隱藏在反光的麵罩之後,看不到任何表情,隻有動作精準、高效、帶著一種非人的漠然。
一個冰冷、毫無起伏、如同金屬摩擦般的合成音,通過實驗室的擴音係統,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空間裡:
【記錄:實驗體7號,“基石”植入體。】a7級),初步觀測到“源質”穩定共鳴反應。】
【能量汲取效率:較基準值提升37.2,符合“歸源”進程預期。】
【指令:啟動第三階段“人格剝離”程序。清除冗餘個體意識。注入“歸源”底層指令。】
【清除目標識彆碼:…沈…默…】
“沈默”!
當這兩個冰冷的電子合成音節,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沈默實驗體7號)的意識之上時,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被徹底否定、被強行抹除的極致痛苦和滔天憤怒,混合著無邊的恐懼,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
他想嘶吼!想質問!想用儘一切力量掙脫這冰冷的牢籠!將那些白色的幽靈撕成碎片!但身體被光線死死禁錮,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冰冷的液體灌滿肺部,窒息感如同鐵鉗扼住喉嚨,隻能發出無聲的、在粘液中翻滾的絕望氣泡!
我不是實驗體!我是沈默!我有名字!我有過去!我不是你們冰冷的“基石”!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點,在無邊的剝離感和窒息感中瘋狂燃燒!它微弱,卻帶著一種足以撼動靈魂的、屬於“自我”本身的重量!
【警告!實驗體7號意識海出現劇烈異常波動!】
【檢測到高強度“存在性”認知反抗!強度:deta級!】
【“人格剝離”程序受阻!啟動強製精神壓製協議!能量輸出:最大!】
冰冷的警報聲在實驗室響起。罐體外壁瞬間亮起刺目的紅色警示燈!刺入沈默脊椎和後腦的管線驟然亮起刺眼的藍白色電弧!狂暴的精神衝擊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入他的神經!強行壓製、剝離那個名為“沈默”的自我認知!
“呃啊——!!!”
現實廢墟中,蜷縮在混凝土三角空間裡的沈默,身體猛地弓起,如同離水的蝦米!喉嚨深處爆發出不似人聲的、混合著極致痛苦與憤怒的慘嚎!他的右手死死摳住斷臂的焦黑斷麵,指甲深深陷入那脆弱的結晶層,暗紅的碎屑混合著皮膚被灼傷的焦糊味剝落!斷臂深處那點微弱的紅光,在這源自靈魂的劇痛衝擊下,如同被澆上汽油的火星,猛地爆燃了一下!
嗡!!!
現實與記憶的界限,在這劇烈的靈魂衝擊下,轟然破碎!
冰冷的實驗室景象並未消失,反而與眼前西郊廢墟的傾盆雨幕詭異地重疊、交織!雨水仿佛變成了灌滿肺部的藍色粘液,冰冷的混凝土牆變成了禁錮他的玻璃罐壁,遠處扭曲的鋼鐵殘骸變成了實驗室裡冰冷的儀器輪廓!
而就在這意識與時空徹底混亂的漩渦中心,一個冰冷、貪婪、帶著難以置信驚駭的意誌咆哮,如同深淵巨獸的嘶吼,猛地從斷臂深處那爆燃的紅光中炸響,狠狠撞入沈默混亂的識海:
【源質!基石!是你?!容器!完美的容器!】
【歸源!必須歸源!你的血肉!你的靈魂!你的真名!一切都屬於我!融入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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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玉的意識!它並未徹底沉寂!在這沈默被實驗室記憶衝擊、自我認知劇烈動蕩的脆弱瞬間,它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從沉眠的深淵中強行蘇醒,爆發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狂暴、貪婪十倍的吞噬意誌!它仿佛認出了什麼,那冰冷的“歸源”執念,瞬間膨脹到了頂點!
轟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