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粘稠的暗紅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漿,填滿了巨大的核心空間。搏動的心臟裝置也陷入了某種低沉的、壓抑的脈動,每一次沉悶的“咚”聲都讓漂浮的鏽蝕塵埃微微震顫,如同巨獸垂死的歎息。平台之上,幽藍的符文脈絡依舊流轉不息,純淨的光芒頑強地抵抗著無處不在的深紅侵蝕,維持著頭頂那片璀璨而清晰的立體星圖投影——通往未知星域之“門”的坐標點,如同黑暗宇宙中的燈塔,散發著穩定而強大的空間波動。
沈默躺在平台中心,身體枯槁得如同一具被風乾的木乃伊。作戰服破碎不堪,粘附著他乾涸發黑的血跡和地麵上粘膩的膠狀物。頭盔麵罩布滿蛛網般的裂紋,內部凝結著暗紅的血痂。胸膛幾乎看不到起伏,皮膚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機的灰敗,緊緊包裹著凸出的骨骼。曾經堅韌的肌肉萎縮殆儘,深陷的眼窩裡,瞳孔渙散,毫無焦距,倒映著頭頂那片不屬於他的璀璨星海。
唯有胸口。
唯有緊貼著他乾癟胸膛的那塊輪回之玉,散發著不祥的光澤。溫潤的白色幾乎被徹底壓製,玉身內部,一股粗壯、活躍、如同熔岩般流淌的暗紅能量流占據了絕對主導。它搏動著,貪婪地、持續不斷地吮吸著。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伴隨著沈默身體一次微不可察的抽搐。他殘存的生命力,他枯竭的精神力,他破碎的靈魂碎片……所有殘存的一切,都化作涓涓細流,被這貪婪的玉無情地抽走,滋養著它內部那愈發壯大的深紅力量。
玉在進食。而沈默,是它最後的、即將被榨乾的食糧。
【滋…養…】
【弱…小…軀…殼…】
【鑰…匙…坐…標…終…將…屬…於…我…】
冰冷滑膩的低語在沈默意識最深處的廢墟中回蕩,帶著一種漠然的滿足和居高臨下的嘲諷。那是玉內壯大的深紅意誌,是它吞噬了深紅汙染本源、又持續吮吸宿主生命後滋生的新“靈”!它盤踞在玉的核心,如同寄生的毒瘤,貪婪地注視著沈默意識底層那片被強行烙印的星圖坐標。坐標信息被沈默最後的意誌鎖死在崩潰的意識最深處,如同沉入深海的寶箱,暫時隔絕了這新生邪靈的窺探。邪靈在等待,等待宿主徹底死亡、意識屏障徹底瓦解的那一刻,它就能攫取那開啟星域之門的終極寶藏!
時間在粘稠的暗紅中失去了意義。
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就在沈默的生命之火即將徹底熄滅,意識沉淪的深淵邊緣,一點微弱到極致的悸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靈魂的廢墟深處漾開一圈微瀾。
不是來自深紅核心的咆哮,也不是玉內邪靈的貪婪低語。
而是……一抹被遺忘的白色微光。
微光的源頭,並非玉身,而是沈默破碎意識中一個被深埋的角落——那裡,懸浮著一枚極其微小、幾乎透明的白色光點。光點的形態,赫然與他母親實驗室全息投影中講解的那個複雜幾何模型的“核心奇點”完全一致!這光點,是他在瀕死前強行共鳴平台符文、傳遞“拓撲密鑰”信息時,無意間從自身記憶深處凝聚、並烙印在靈魂中的信息奇點!它本身不具備力量,卻像一個純淨的坐標錨,一個信息的燈塔。
此刻,這枚“拓撲奇點”的微光,如同風中殘燭,輕輕搖曳。它的存在,微弱地擾動了一片依附在沈默意識廢墟邊緣的、極其稀薄的“雜質”。
那“雜質”,赫然是之前被輪回之玉吞噬的、屬於那個“深瞳會”成員的亡魂碎片!在玉瘋狂吞噬深紅汙染本源時,這縷微弱的亡魂碎片也被一同卷入,如同油汙般漂浮在沈默的意識邊緣,幾乎被玉的邪靈和深紅汙染徹底同化湮滅。
但此刻,在“拓撲奇點”那純淨、獨特的微光映照下,這縷亡魂碎片如同被投入顯影液的膠片,瞬間變得清晰了一絲!一個極其模糊、穿著古老宇航服的殘影在微光中一閃而過!殘影的脖頸處,那條斷裂的項鏈吊墜——那塊輪回之玉碎片,在亡魂顯影的瞬間,似乎與沈默胸口的玉本體,產生了一絲跨越時空、超越生死的……微弱共鳴!
嗡!
沈默胸口的輪回之玉,玉身內部那洶湧的暗紅能量流猛地一滯!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純淨的白色波動,如同沉渣泛起,從玉的最本源深處被這突如其來的共鳴強行激發!這波動並非力量,更像是一種……源自玉最初本質的、被深紅汙染壓抑已久的“困惑”與“警醒”?
這波動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瞬間就被狂暴的暗紅能量流重新壓製。玉的吞噬並未停止。
但對於沈默那如同風中殘燭的意識來說,這一瞬間的“困惑”波動,加上亡魂碎片在“拓撲奇點”微光下的短暫顯影,如同在絕對黑暗中擦亮了一根微弱的火柴!
“呃……”
一聲微不可聞的、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呻吟,從沈默乾裂的嘴唇間擠出。他深陷的眼窩中,那渙散的瞳孔極其輕微地收縮了一下。一絲微弱到極致的、屬於“沈默”的意念,如同沉船中浮起的最後氣泡,掙紮著冒出了意識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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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
我在哪?
坐標…星圖…玉…在吃我…
母親…的模型…深瞳會…吊墜…
混亂、破碎的念頭如同沸騰的泥漿在他僅存的意識中翻滾。劇痛!撕裂靈魂的劇痛瞬間淹沒了他!那是輪回之玉感受到宿主意識的微弱複蘇,吞噬之力驟然加劇帶來的懲罰!暗紅邪靈的低語化作冰冷的尖嘯:【螻…蟻…安…息!】
“不…”沈默殘存的意念在劇痛中發出無聲的嘶鳴。求生!最本能的求生欲如同野火燎原!他“看”到了胸口那貪婪的玉,看到了玉內洶湧的暗紅邪靈,也“看”到了意識深處那枚搖搖欲墜的“拓撲奇點”微光!
不能死!坐標是我的!不能被它奪走!
他無法調動力量,無法控製身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這殘存意念的最後一絲力量,如同溺水者撲向浮木,狠狠地、決絕地“撞”向意識中那枚“拓撲奇點”!
不是攻擊!是融合!是將自己這縷殘念,寄托於這純粹的信息錨點之中!他要將自己,連同那烙印的星圖坐標,徹底“溶解”進這個奇點!讓坐標成為奇點的一部分,讓奇點成為他意識最後的避難所!他要賭!賭這玉內邪靈無法理解也無法吞噬這種純粹的信息態存在!賭這奇點能暫時屏蔽邪靈的感知!
嗡!
殘念與奇點碰撞的瞬間,沒有爆炸,隻有一種奇異的“溶解”感。沈默那縷微弱的自我意識仿佛化作了純粹的數據流,瞬間融入了那個代表“拓撲密鑰”的幾何光點之中。光點猛地一亮,隨即變得異常內斂、穩固,如同在沈默意識廢墟的核心嵌入了一顆冰冷、堅硬、無法被摧毀的鑽石。星圖坐標的信息,如同最精密的蝕刻,深深烙印在這顆“鑽石”的每一個晶麵上。
劇痛驟然消失。玉內邪靈的貪婪低語也仿佛被隔開了一層厚厚的毛玻璃,變得模糊不清。沈默的“意識”並沒有恢複,而是進入了一種極其詭異的“靜滯”狀態。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所有感知,失去了情緒,失去了思考能力。隻剩下一種冰冷的“存在”感,以及那烙印在奇點核心的、無比清晰的星圖坐標。
他成了一具空殼。一具被輪回之玉的邪靈當作持續“飼料”的活體傀儡。而真正的“他”,如同意識幽靈,蟄伏在奇點之中,被動地感知著外界的一切。
玉內邪靈似乎並未察覺到宿主意識核心的異變。它隻感覺到那縷微弱的反抗意念消失了,吞噬的通道變得更加順暢。它滿意地繼續吮吸著這具軀殼最後的價值,同時更加貪婪地覬覦著意識深處那片被屏蔽的區域——它確信,坐標就在那裡,隻等這具軀殼徹底死亡。
沈默枯槁的身體在玉的驅動下,產生了極其細微的變化。皮膚下,那些被吞噬後乾癟的暗紅紋路並未完全消失,反而如同枯死的藤蔓根係,與玉內湧出的暗紅能量流產生了更深的連接。這能量流如同替代了血液,在萎縮的血管和乾涸的經絡中極其緩慢地流淌、滲透,維持著這具身體最低限度的“活性”,同時也在緩慢地改造、侵蝕著這具軀殼,使其更適應深紅能量的承載。
不知過了多久。
穹頂空間內粘稠的寂靜被打破了。
喀啦…喀啦啦…
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金屬刮擦聲,從核心裝置後方、那片被巨大坍塌結構掩埋的陰影深處傳來。聲音不大,但在死寂中如同驚雷。
平台邊緣,沈默枯槁的身體毫無反應,如同死物。
玉內邪靈的低語也停頓了一瞬,似乎在感知。
喀啦…嘩啦…
刮擦聲變得密集,伴隨著金屬結構被強行擠壓、扭曲的呻吟。那片厚重的坍塌結構表麵,覆蓋的厚厚鏽蝕菌毯被頂起、撕裂!一塊巨大的、鏽蝕的裝甲板被一股蠻力從內部緩緩頂開,滑落下來,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一個龐大的、令人頭皮發麻的輪廓,從破開的洞口緩緩“流淌”了出來。
那是一條難以形容的機械蠕蟲!它的身軀由無數扭曲、斷裂的艦船金屬結構——粗大的管道、碎裂的裝甲板、變形的引擎部件——以一種極其詭異、違反物理法則的方式強行熔接、絞合而成!整體呈現出一種臃腫、粗糲、充滿暴力拚接感的圓柱形。直徑超過五米,長度難以估量,僅僅探出的前端就有十幾米長!
蠕蟲的“頭部”沒有眼睛,隻有一張不斷開合、如同液壓破碎機般的巨大口器!口器內是層層疊疊、高速旋轉的合金鋸齒和噴射著粘稠暗紅腐蝕液的管狀器官!口器周圍,環繞著數十根相對細小、卻異常靈活的金屬觸須,末端如同蛇信般分叉,閃爍著幽冷的掃描光束和高頻震動的切割刃!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龐大的軀體表麵。覆蓋著厚厚一層不斷搏動、流淌著暗紅能量流體的活體鏽蝕菌毯。這菌毯如同它的皮膚和肌肉,驅動著這具由鋼鐵屍骸構成的恐怖身軀緩緩蠕動前行。在它經過的地麵上,留下了一道粘稠、散發著刺鼻鐵腥與臭氧混合氣味的腐蝕性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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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顯然不是深紅核心製造的守衛,而是這片墳場本身“活著”的規則下,由無數艦船殘骸和活體鏽蝕在漫長歲月中自行融合、進化、變異出來的頂級掠食者!它被核心空間劇烈的能量波動平台啟動、玉的爆發)和沈默這具散發著“食物”氣息玉的深紅能量)的軀殼所吸引!
嘶……嘎……
一種低頻的、仿佛生鏽軸承被強行扭轉的嘶鳴聲從蠕蟲口器深處發出,帶著純粹的饑餓感。它前端那些靈活的掃描觸須瞬間鎖定了平台中心那具枯槁的軀體!口器內高速旋轉的鋸齒發出刺耳的尖嘯,粘稠的暗紅腐蝕液如同涎水般滴落,將地麵灼燒出“滋滋”作響的白煙。
致命的威脅!純粹的、物理層麵的毀滅!
玉內邪靈的低語瞬間變得尖銳而急促:【低…等…造…物…!】它感受到了威脅!這具軀殼是它重要的“飼料”和未來奪取坐標的載體,絕不能被這低級的掠食者破壞!但邪靈本身的力量依托於玉和宿主,它無法直接進行物理層麵的戰鬥!
嗡!
玉身光芒一閃!一股強烈的意念指令強行貫入沈默枯槁軀體的神經末梢!這具被暗紅能量勉強維持、如同提線木偶般的身體,猛地從平台上彈了起來!動作僵硬、迅捷得如同詐屍!那雙深陷眼窩中,沒有任何屬於沈默的神采,隻有兩點屬於玉內邪靈的、冰冷而狂躁的暗紅光芒驟然點亮!
“傀儡”站了起來。
枯瘦的身體微微佝僂著,破爛的作戰服掛在骨架上。他它?)緩緩抬起那隻曾被汙染、如今皮膚下隻剩乾癟暗紅紋路的左手。左手五指張開,指尖縈繞起極其微弱、卻帶著玉內邪靈意誌的暗紅能量絲線。同時,他它)的右手,以一種反關節的、極其不自然的姿勢,猛地探向腰間——那裡,吸附著最後一把備用的高周波切割匕首。
嘶——!!!
機械蠕蟲似乎被這“小蟲子”的突然動作激怒,發出一聲更尖銳的嘶鳴!龐大的身軀猛地加速,如同失控的攻城錘,帶著碾碎一切的威勢,朝著平台猛衝而來!巨大的口器張開到極限,旋轉的鋸齒和噴射的腐蝕液流瞬間籠罩了沈默傀儡所在的位置!
轟!!!
腐蝕液流如同高壓水炮狠狠轟擊在平台邊緣!堅硬的合金地麵瞬間被熔蝕出巨大的凹坑,冒著滾滾青煙!但沈默傀儡的身影在攻擊降臨前的刹那消失了!
姿態推進器!玉內邪靈強行壓榨這具枯槁軀殼最後一點潛能,啟動了作戰服殘餘的姿態推進器!藍色的等離子焰流微弱地一閃,推動著傀儡的身體以一個極其刁鑽、近乎貼地的角度,險之又險地擦著腐蝕液流的邊緣掠了出去!動作快得隻剩下一道灰敗的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