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雨敲打著屋頂,像無數冰冷細小的指骨在叩擊。風息鎮的夜沉得如同浸透了鐵鏽的裹屍布,濕冷浸透每一寸磚石,也滲入米婭家低矮閣樓的木板縫隙。
米婭蜷縮在薄被下,小小的身體裹成一團,卻止不住地顫抖。閣樓裡沒有暖爐,隻有一扇蒙著厚厚水汽的冰冷小窗,映著窗外灰黃雨幕中零星昏暗的燈火。白天在河灘跋涉的寒意如同附骨之蛆,鑽透了單薄的衣物,啃噬著她的骨頭。腳趾凍得發麻,小手縮在胸前,冰得像兩塊小石頭。
好冷…好冷啊…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意識在寒冷與困倦的邊緣飄搖。白天在林晚姐姐店裡感受到的那股奇異的暖意,如同一個褪色的夢,遙遠得抓不住。隻有那枚漂亮小石頭的樣子,清晰地印在腦海裡——乳白的玉質,蜿蜒的暗紅血絲,還有那點倔強的幽藍星點。
真暖和啊…像抱著一個小太陽…
這個念頭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昏沉的意識裡漾開一圈微瀾。幾乎是本能地,她將冰涼的手掌緊緊地貼在胸口,仿佛這樣就能汲取那記憶中虛幻的熱量。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真實無比的暖意,如同冬日裡嗬出的第一口白氣,悄然從她左手手背的皮膚下彌漫開來。那暖意並非來自外部,而是源自她貼在心口的手掌之下,確切地說,是源自她手背上那個靠近虎口的位置——那個白天被林晚姐姐嚴肅告誡後,她下意識不敢再看、卻始終感覺微微發癢的地方。
暖流像活物般,絲絲縷縷地滲入凍僵的指尖,順著臂骨向上蔓延,驅散著刺骨的寒意。米婭舒服得幾乎要呻吟出來,下意識地將臉頰也往被子裡埋得更深了些,追逐著這份突如其來的舒適。
好舒服…真的…好暖和…
她滿足地蹭了蹭粗糙的被麵,睡意如同溫柔的潮水,終於徹底淹沒了她。小小的眉頭舒展開,嘴角甚至無意識地彎起一個安心的弧度。
窗外,鏽雨沙沙。閣樓裡,隻有女孩逐漸平穩的呼吸聲。
然而,在她陷入沉睡的左手手背上,借著窗外透入的、灰黃雨幕的微光,可以清晰地看到——
那幾道白天幾乎看不見的暗紅色絲線,此刻正如同蘇醒的、饑渴的藤蔓,變得異常清晰!它們在皮膚下微微凸起,蜿蜒著,比之前延長了數倍!血絲末端如同探索的觸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而堅定地朝著她的手腕方向爬去!顏色也由暗紅變得鮮亮、粘稠,仿佛皮膚下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滾燙的、活著的熔岩。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絲甜膩氣息的暖意,正從這些蠕動的血絲中散發出來,包裹著沉睡的女孩。
……
舊物與雜貨鋪的閣樓裡,油燈早已熄滅。
黑暗中,林晚沒有睡。她靠坐在窗邊的舊扶手椅裡,身上搭著一條薄毯。深琥珀色的眼眸在夜色中異常明亮,映著窗外灰黃雨幕中偶爾劃過的、扭曲的閃電光影。
她手中,緊緊攥著那個厚絨布縫製的小袋子。袋子被她放在窗台上,距離自己儘可能遠的位置。即使隔著厚厚的絨布,指尖依舊能感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冰冷。那冰冷深處,又似乎潛藏著一股微弱的、如同活物心跳般的搏動,以及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吸引力。
她無法停止思考。
米婭那反常的“溫暖”感知,探測灰石的瞬間爆裂,碎片內部那詭異的暗紅血絲與幽藍星點……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令人不安的結論:這絕非天外墜落的普通礦物或裝飾品。它蘊含著某種活性的、具有侵蝕性的能量,並且…它在試圖影響接觸者,尤其是像米婭那樣未經世事的孩子。
林晚的目光掃過房間一角那個巨大的、蒙塵的橡木書櫃。那是她祖父留下的,裡麵塞滿了各種蒙塵的、稀奇古怪的書籍和卷軸,大部分是些地方誌、民俗傳說、甚至一些被斥為無稽之談的異聞錄。她曾認為那隻是老人家的怪癖,如今卻成了唯一可能找到答案的線索。
必須弄清楚這東西的來曆!為了米婭,也為了整個風息鎮。
天色微明,鏽雨依舊未停,隻是勢頭稍緩,從瓢潑變成了連綿不絕的灰黃色雨幕。
林晚幾乎一夜未眠,眼底帶著淡淡的青影。她草草梳洗,換上一身便於行動的深色舊衣褲,將那個裝著玉碎片的絨布袋小心地塞進貼身的衣袋裡。冰冷的觸感隔著布料傳來,讓她精神一凜。
推開鋪門,濕冷帶著濃重金屬腥氣的空氣撲麵而來。街道上泥濘不堪,幾個早起的鎮民裹著厚實的雨披,行色匆匆。沒人交談,隻有踩踏泥濘的噗嗤聲和遠處風車吱呀的呻吟。
林晚撐開一把沉重的油布傘,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鎮子邊緣,米婭家的方向走去。她需要確認米婭的情況,更要旁敲側擊地詢問昨天接觸碎片後的所有細節。
米婭家是一棟低矮破舊的木屋,緊鄰著那條渾濁的鐵鏽色小河。雨水衝刷著屋頂發黑的苔蘚瓦片,彙成渾濁的水流沿著牆壁淌下,在泥地上衝出淺淺的溝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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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叩響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開門的是米婭的母親,艾格尼絲。一個被生活重擔壓垮了脊背的女人,臉色蠟黃,眼袋浮腫,粗糙的雙手沾滿了洗不掉的汙漬。看到林晚,她臉上擠出一絲疲憊的驚訝。
“林晚小姐?這麼大的雨…快請進。”她側身讓開,屋裡彌漫著一股潮濕、陳腐和劣質油脂混合的味道。
“打擾了,艾格尼絲太太。”林晚收起傘,靠在門邊,目光迅速掃過狹小昏暗的屋內,“米婭呢?昨天她冒雨給我送了個小東西,我有點擔心她著涼,想看看她。”
“哦,那孩子…”艾格尼絲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和麻木,“還在閣樓上睡著呢。昨晚好像睡得挺沉,沒聽見她鬨騰。這鬼天氣,起來也是凍著,讓她多睡會兒吧。”她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顯然沒有讓林晚上樓的意思。
林晚的心微微下沉。睡得沉?在這麼冷的閣樓裡?這不太像那個平日精力旺盛的小女孩。
“我能上去看看她嗎?就一眼。”林晚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堅持,同時從隨身的布袋裡摸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裡麵是幾塊鎮上稀罕的、摻了蜂蜜的燕麥餅,“順便給她帶點小點心。”
食物的分量顯然比言語更有說服力。艾格尼絲猶豫了一下,蠟黃的臉上擠出一絲乾澀的笑意:“…那麻煩您了,林晚小姐。樓梯在那邊,有點陡,您小心點。”
通往閣樓的木樓梯狹窄陡峭,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閣樓低矮,光線昏暗,隻有小窗透進灰蒙蒙的天光。米婭小小的身體蜷縮在靠牆的小床上,裹在單薄的被子裡,隻露出半張小臉。
林晚放輕腳步走近。
女孩睡得很沉,呼吸均勻悠長,小臉紅撲撲的,額角甚至滲出一點細密的汗珠,在這濕冷的閣樓裡顯得極不尋常。林晚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瞬間鎖定了米婭露在被子外麵的左手。
她輕輕蹲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掀開被子一角。
米婭的左手,正鬆鬆地搭在胸前。
手背光滑,皮膚帶著孩子特有的細膩。靠近虎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