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被洶湧的人潮裹挾著,身不由己地向外衝去。他像一片在激流中沉浮的葉子,隻能儘力護住自己的頭臉,在無數胳膊和身體的碰撞擠壓中艱難前行。每一次劇烈的身體接觸,都讓他胸前那枚剛剛平息下來的古玉傳來一陣微弱的悸動,提醒著他剛才發生的絕非幻覺。
終於,他被人流狠狠推出了車門,踉蹌著踏上站台冰冷堅硬的地麵。站台上早已亂成一鍋粥,刺眼的應急燈閃爍不定,廣播聲、安保人員急促的哨聲和呼喊聲、乘客的哭喊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的、令人頭暈目眩的噪音海洋。
沈默大口喘著粗氣,肺部火辣辣地疼。他下意識地抬手,隔著濕透的襯衫,緊緊捂住胸前那枚古玉的位置。指尖傳來溫潤微涼的觸感,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的熾熱金光和冰冷的吞噬感,都隻是一場過於真實的噩夢。
但它確實存在。那力量,那吞噬……沈默的指尖微微顫抖,一種混雜著後怕、驚悸和難以言喻的詭異感攫住了他。這東西,到底是護身符,還是……更可怕的存在?
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將那些混亂恐怖的畫麵和冰冷詭異的吞咽聲從腦海中驅散。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必須立刻離開這個混亂的中心!
站台出口方向人頭攢動,擠滿了驚惶失措等待疏散的人群。沈默目光銳利地掃視四周,很快發現了一條相對人少的員工通道,被幾個神色緊張的安保人員把守著。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的翻騰和狂跳的心臟,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和其他受驚乘客一樣茫然無措,低著頭,快步向那條通道走去。
“站住!那邊不能走!”一個年輕的安保人員發現了他,立刻伸手阻攔,聲音帶著緊張。
沈默腳步不停,隻是抬起頭,臉上刻意流露出一種劫後餘生的巨大驚恐和虛脫,聲音沙啞而急促:“我……我心臟不舒服……透不過氣……要出去……”他的臉色在閃爍的紅光下確實蒼白得嚇人,額頭上布滿冷汗,眼神渙散,完全是一副受到嚴重驚嚇、隨時可能倒下的模樣。
年輕的安保人員看著他這副樣子,又瞥了一眼身後混亂不堪、幾乎失控的大廳人群,臉上閃過一絲猶豫。通道後麵確實連著通風口和緊急出口,按規定是絕對不能放行的。
“求你了……我……我要吐了……”沈默適時地捂住嘴,身體微微佝僂,發出一陣乾嘔的聲音,逼真無比。
另一個年紀稍大的安保皺著眉,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趕緊走趕緊走!從後麵出去!彆吐在這!”他顯然被眼前的混亂搞得焦頭爛額,隻想快點減少麻煩。
沈默如蒙大赦,含糊地道了聲謝,立刻低著頭,踉蹌著衝進了那條燈光昏暗的員工通道。冰冷的、帶著機油和灰塵味道的空氣撲麵而來。他顧不上辨彆方向,沿著通道一路狂奔,腳步聲在空蕩的管道裡激起沉悶的回響。胸膛裡那顆心依舊在狂跳,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鎖骨下方殘留的隱痛。
通道儘頭是一扇厚重的防火門。他用力推開,刺眼的、帶著午後燥熱氣息的陽光瞬間湧了進來,晃得他眯起了眼。
終於……出來了。
他站在一條僻靜的後巷裡,背後是地鐵站巨大的灰色水泥牆壁。巷子裡堆放著幾個滿是油汙的綠色垃圾桶,散發著食物腐敗的酸臭味。幾輛共享單車歪歪扭扭地靠在牆邊。城市的喧囂隔著牆壁隱隱傳來,卻顯得遙遠而不真實。
沈默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牆壁,劇烈地喘息著。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流進眼睛裡,帶來一陣刺痛。他貪婪地呼吸著巷子裡並不算清新的空氣,試圖平複幾乎要跳出喉嚨的心臟。陽光曬在皮膚上,帶來一絲暖意,卻無法驅散他骨髓深處殘留的那股陰寒。
結束了?暫時安全了?
這個念頭剛升起,就被他強行掐滅。安全?那個咧著嘴笑的影子怪物,那枚吞噬了怪物的詭異古玉……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他完完全無法理解、更無法掌控的世界!安全隻是暫時的假象!
他下意識地再次抬手,隔著襯衫,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著那枚溫涼的玉佩。觸感依舊溫潤,如同上好的羊脂。但剛才那爆發出的、足以撕裂陰影怪物的恐怖力量,以及那聲冰冷的“嗝”……像毒蛇一樣纏繞著他的神經。
必須搞清楚這玉的來曆!這念頭前所未有的強烈。祖傳?爺爺臨終前語焉不詳的叮囑……“貼身戴著,千萬彆離身,也彆讓外人知道”……現在看來,這叮囑背後隱藏的東西,恐怕沉重得超乎想象!
就在他心神激蕩,被巨大的疑惑和不安攫住之時——
嗡…嗡……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沈默的身體猛地一僵!像被無形的電流擊中。他慢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凝固的遲滯感,將手伸進口袋,掏出了那部廉價的智能手機。
屏幕亮著。
一條新信息。
發件人:未知號碼。
信息內容隻有四個冰冷的方塊字,卻像四把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了沈默的瞳孔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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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了。】
嗡——!
沈默的大腦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一股比地鐵車廂裡遭遇那影子怪物時更加刺骨、更加粘稠的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竄上頭頂,讓他全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
看見了?看見什麼了?
是地鐵裡那場詭異的金光爆發?是那影子怪物被吞噬?還是……他?
發信的是誰?是人?還是……彆的什麼東西?是那影子怪物的同夥?還是……覬覦這枚詭異古玉的存在?
無數的疑問和冰冷的恐懼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勒得他幾乎窒息。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最鋒利的探針,瘋狂地掃視著這條僻靜的後巷!
巷口空蕩蕩的,隻有陽光炙烤著發燙的柏油路麵,蒸騰起扭曲的熱浪。對麵的老舊居民樓窗戶緊閉,掛著褪色的窗簾,毫無生氣。堆滿雜物的牆角陰影裡,幾隻蒼蠅在嗡嗡盤旋。視野之內,沒有任何可疑的人影,沒有任何窺視的目光。
隻有他自己,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站在七月的烈日之下,卻感覺如同置身於萬丈冰窟之中。
手機屏幕的光,映著他毫無血色的臉。那四個字,像刻在了視網膜上,揮之不去。
【我看見了。】
陽光燦爛,巷子寂靜。沈默卻感覺有無數雙無形的、冰冷的眼睛,正從四麵八方的陰影裡、從看不見的角落中,死死地盯著他!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低下頭,目光死死地盯住自己胸前——隔著那層被汗水浸透的薄薄襯衫,那枚祖傳古玉的輪廓依稀可見。
一種莫名的衝動驅使著他。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謹慎,小心翼翼地探入領口,將那枚溫潤的玉墜勾了出來。
古玉暴露在午後熾烈的陽光下。
觸手溫涼,質地細膩,依舊是那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溫潤感。它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呈現出一種內斂的、仿佛沉澱了歲月光澤的微黃,如同凝固的、最純淨的油脂。玉蟬的雕刻線條流暢圓融,蟬翼的紋路清晰可見,沒有任何改變,也沒有絲毫剛剛經曆過一場恐怖能量爆發的痕跡。
沈默緊繃的神經,因為這熟悉的觸感和平靜的外表,有了一瞬間極其微弱的鬆懈。也許……剛才那吞噬的異象和那冰冷的吞咽聲,隻是過度驚嚇下的錯覺?畢竟,這玉看上去……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凝固在玉蟬頭部下方,靠近蟬腹的位置。
陽光毫無阻礙地穿透玉質。
就在那溫潤的、半透明的玉髓深處,極其細微的地方,出現了一道……痕。
那不是表麵的劃痕,更像是玉質內部天然紋理的異變,又或者……是某種力量衝擊後留下的內傷。它極其細微,彎彎曲曲,比最細的發絲還要纖細,若非他此刻精神高度集中,又在強光下仔細凝視,幾乎不可能發現。
那道痕的顏色,並非玉質的微黃,也不是裂紋常見的灰白。
而是一種……極其暗淡、極其內斂的……暗紅色。
像一滴乾涸了億萬年的、陳舊的血。被牢牢地封存在溫潤的玉石核心,在陽光的直射下,才隱隱透出一點不祥的端倪。
沈默的指尖,觸碰到了那道細痕的位置。玉石表麵依舊光滑冰涼。
但指尖的皮膚,卻仿佛被那暗紅細痕散發出的無形寒意,輕輕刺了一下。
細微的麻。
冰冷徹骨。
沈默猛地縮回手指,像是被無形的毒蠍蟄中。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隨即又以更加狂暴的力度瘋狂撞擊著胸腔!那暗紅的血痕,像一枚燒紅的烙印,深深燙進了他的眼底。
吞噬了那個怪物……代價就是這道痕?
它需要……進食?而每一次“進食”,是否都會留下這樣的……傷痕?或者……是某種封印鬆動的標誌?他猛地想起那聲冰冷的、仿佛直接在靈魂深處響起的滿足的“嗝”聲。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混合著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恐懼,瞬間淹沒了沈默。這不是護身符!這更像一個寄居在他胸口、以吞噬那些恐怖之物為生的……活物!或者說,一個裝著未知恐怖的口袋,而那道暗紅的血痕,就是口袋悄然裂開的一道縫隙?
他死死攥緊了那枚溫潤卻內藏不祥的古玉,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玉石的堅硬硌得掌心生疼,卻無法驅散心底那徹骨的冰冷。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受傷的野獸,再次掃向巷口,掃向對麵樓房的每一扇窗戶,掃向每一個可能藏匿窺視的陰影角落。
陽光刺眼,巷子依舊空蕩寂靜。隻有熱浪在無聲地扭曲著空氣。
然而,那四個字帶來的、被無形之眼鎖定的感覺,非但沒有消失,反而因為掌中玉墜內那道暗紅血痕的發現,變得更加粘稠、更加沉重。
【我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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