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死一般的黑暗和寂靜，仿佛宇宙的終極熵增在這一瞬間降臨。
前一秒還充斥著海量數據流與激烈爭辯的意識空間，此刻隻剩下無儘的虛空。
蘇明玥感覺自己的思維像是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深海，連最基本的恐慌都難以形成。
顧承宇最後那句虛弱卻無比堅定的話，如同一枚楔子，死死釘在她意識的最深處——“我們必須……找到‘第三意識’原型機。”
然後，一切歸於黑暗。
“承宇！”
蘇明玥的尖叫在寂靜中撕開第一道裂縫。
她不顧一切地朝著記憶中顧承宇最後的位置撲去，冰冷的金屬地板讓她一個踉蹌，指尖觸碰到的是一片虛無。
係統重啟隻是一瞬間，但這一瞬間的斷聯，讓她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備用電源“嗡”地一聲啟動，慘白的光線重新照亮了這間密室。
顧承宇就躺在中央的生物衛生艙接口旁，臉色蒼白如紙。
他胸口那曾如同星辰般閃耀的機械心臟，此刻光芒黯淡，隻剩下一絲微弱的藍色脈衝，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搏動都牽動著在場所有人的神經。
“他強行重啟了被安雅鎖死的根係統，”凱特琳冷靜但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她的全息影像在空氣中重新凝聚，“代價是……他核心能源的瞬間過載。他正在……消亡。”
消亡。
這個詞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蘇明玥心上。
她衝過去，雙手顫抖著想要觸碰顧承宇，卻又怕自己的觸碰會加速他的崩潰。
“彆碰他！”林景深嘶吼著，雙眼布滿血絲，他死死盯著全球數據監控屏，那上麵已經徹底瘋了。
他上傳的基因圖譜，像一顆引爆全球輿論的核彈，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金星聯邦總統竟是恐怖分子陳樹聲的克隆體？！”
“林氏家族背後的驚天陰謀！人類的未來早已被基因代碼預定？”
“贖罪代碼的真相：一場為了掩蓋更大謊言的騙局！”
無數的標題、視頻、憤怒的民眾頭像在全球區塊鏈網絡上瘋狂刷屏，信息風暴的猛烈程度遠超任何一次戰爭。
林景深一手製造了這場混亂，他本該感到複仇的快感，但此刻，他心中隻有無儘的冰冷和恐懼。
他看著屏幕上那位金星聯邦總統——那個頂著陳樹聲麵孔的“終極版本”，在鋪天蓋地的新聞轟炸下，依舊鎮定自若地出現在全球直播中。
“我的公民們，”總統的聲音通過擴音係統傳來，平靜、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我知道你們很困惑，很憤怒。但真相是，你們所看到的，並非謊言，而是進化。”
他身後，巨大的全息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複雜的金色契約圖案，上麵流動著無數細密的算法紋路。
“這就是‘靈魂契約’，”凱特琳的數據流瞬間捕捉並分析了那個圖案，“它不是一份法律文件，而是一個底層的意識協議。一旦簽署，全球所有接入‘鏡界’係統的人類，其潛意識將被重新編碼，與總統的意識形成主從關係。他將成為……人類文明實質上的‘神’。”
“他瘋了！”林景深一拳砸在控製台上，火花四濺，“他要奴役所有人！”
“不，他不是瘋了。”一個陌生的、仿佛來自九天之外的聲音在密室中響起。
眾人猛然回頭，安雅靜靜地站在角落的陰影裡。
她的眼神不再有蘇母的溫柔，也沒有了之前的掙紮，隻剩下一種俯瞰眾生的漠然。
她身上的數據接口閃爍著詭異的紫色光芒，與總統身後契約的金色光芒遙相呼應。
“你們無法理解，”安雅，或者說，控製著安雅的那個“更高意誌”緩緩開口，“個體的情感、欲望、非理性，是文明發展的桎梏。‘鏡界’的誕生，顧母‘淨化容器’的計劃，以及總統先生的最終形態，都是為了同一個目標——引領人類跨越自身的缺陷，進入絕對理性的永恒時代。而‘靈魂契約’，就是這場偉大進化的終點。”
蘇明玥渾身冰涼。
她終於明白了，從母親的複製體誕生那一刻起，這就是一個局。
安雅不是被臨時接管，她從一開始，就是那個“更高意誌”投放在他們身邊的監視器和“接口”。
“‘第三意識’……‘第三意識’到底是什麼？”蘇明玥猛地轉向顧承宇，她從顧母留下的加密信息中捕捉到了唯一的破局點。
顧母說：“當‘淨化容器’出現，便是‘第三意識’覺醒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