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港市的冬天不算冷,卻足夠讓人心煩意亂。
淩晨一點的風透著逼人的清涼,窸窣吹開窗簾的一角,也仿佛卷走了蘇明玥最後一絲平靜。
“找不到。”她站在書桌前,手裡的證件套空落落的,紅色封皮晃得她心跳也亂了節奏。
顧承宇看著她。
他很少見她這麼慌神,哪怕前一秒還像個天兵一樣布局縝密,此刻卻像突然從天台往下墜的風箏,連線都被悄無聲息地剪斷。
“考務那邊我去打通。”他說話的口氣平穩冷靜,像極了一個專業危機公關,隻不過——對象隻有她一個人。
“你瘋了吧,現在幾點?人家都下班了。”蘇明玥盯著他,一隻手揉著太陽穴,另一隻還在被壓到泛白的證本邊角徘徊,一遍遍地確認空白是否就是她認定的真相。
“你記得考務負責人叫什麼嗎?”他沒接她的話,反倒低頭掏出手機,手指飛快地滑過通訊錄。
“林酈。”她脫口而出,隨即一愣,“你不會真認識吧?”
顧承宇“嗯”了一聲,語氣說不上炫耀,倒像是很平常的陳述:“前兩年我出差去倫敦,她剛好帶隊。那姑娘挺胳膊肘往外拐的,不過講原則。”
手機已經撥出去,對麵接起的速度顯然是認了這通久違來的電話的“分量”。
蘇明玥沒說話,隻是站在客廳中央,看著顧承宇轉身走向落地窗前,聲音低啞而耐心:“是我,承宇。冒昧了,半夜打擾你休息……我這邊有個緊急情況,我們一個朋友準考證被盜,需要補證。嗯,對,明天上午八點……我知道流程複雜,走官方來不及……不是走後門,隻是想合法規中拿到最大的彈性和可能性。”
他一邊說,一邊轉頭看著她。
她靠在沙發扶手邊,明明一臉倔強卻也不知什麼時候踮起腳跟,整個人緊繃得像把上弦的弓。
他跟林酈聊了不到三分鐘,最後一句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謝謝你,留一份人情,我下周回國請你吃飯。”
掛斷電話,他長舒一口氣,把手機往沙發一丟——挺順,仿佛剛剛隻是處理了個走丟的快遞。
“明天七點去他們臨時辦公室補證,帶身份證,複印件我會讓人送過來。”他說的時候,語氣像是在念晚飯吃什麼,輕飄飄的,但語調儘頭卻壓著貓一樣的溫柔。
蘇明玥卻沒動。
她盯著他那雙被燈光映得有點淩亂的眉眼,好半天才磨出一句:“……顧承宇,你是不是有點——”
她話還沒說完,他就突然笑了,有點懶又有點近乎寵溺的調子:“我是不是有什麼圖謀?或者彆的目的?”
“……”她被噎住,翻了下白眼,沒接話,扭頭就去沙發上蜷著坐下。
顧承宇也沒再說話,隻是走過去坐在她另一邊,整個人略微向她那邊傾了半寸,聲音低沉得有些過分:“你不用總是繃著,明玥,說到底你還是個小姑娘,不是每一局都要靠你硬扛。”
“有你們男的心疼,我就該消停點是嗎?”她語氣淡淡的,卻不見往日那種直戳人骨頭縫兒的尖銳。
“不是心疼,是——”他頓了頓,沒接下去,隻是伸手幫她拉了拉肩頭微斜的外套。
輕微的毛衣靜電蹦起細碎響聲,她偏頭看了他一下,兩人靠得太近,氣息交纏。
蘇明玥不自覺往後仰了一下,就被顧承宇順勢扶住了肩膀。
那一瞬,昏黃燈光打下來,仿佛整個屋子都安靜異常,隻有窗外的風拉著窗簾簌簌作響。
他沒再靠近,卻也沒放手,隻是任她靠著,也任自己停在那裡。
氣氛有些——不純良,但尚可控。
另一邊的雲風地產總部高樓裡,林景深站在辦公室落地窗前,手裡握著一疊打印資料,眼中情緒深沉似海。
他看著蘇明玥位置所在的小區,又轉頭盯著電腦屏幕裡李薇薇和陳誌遠的聊天記錄截屏。
“監控機房那邊還沒處理好?”他扯了扯領帶,語氣帶著慣有的不耐。
秦特助推門進來,快速彙報:“備用鏡頭調取成功,錄像中有一段陳誌遠深夜出現在小區後門,身上疑似帶有製作假證器材。已安排人盯死打印點和他聯係渠道。”
“越往下查越臟。他倆怕是咬得太狠,開始急了。”林景深嗤笑了一聲,眼神像刀刃上生出霜霧,沉冷到壓得人喘不過氣。
“通知江月。”他低聲開口,指尖在資料最後一頁停住,“告訴她,該押注的時候,可以開始下注了。”
此時此刻,首都一處私人茶社中,江月掛斷一個加密視頻通話,紅唇微勾。
她轉過頭,對助理道:“蘇明玥這女孩……我喜歡。我這邊有份東西,發給林景深,讓他先解包第一層。”
“證據是不全。”助理提醒她,“可能擋不住第一波反咬。”
“不是讓他擋,我是讓他激。”她輕輕啜了一口普洱,聲音淡得像是夜色裡落水的花瓣,“激那條藏得最深的蛇。”
窗外燈火通明的雲港,就像一隻躲在暗夜裡蟄伏的大獸,無聲地翻了個身。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而此刻的蘇明玥,終於握著印著新照片和鮮紅印章的新準考證,坐在沙發上鬆了一口氣。
“顧承宇。”她喚他的名字時沒有加任何稱謂,隻是淡淡一聲。
他應了,抬頭看她。
她卻什麼都沒說,隻是轉頭看向窗外。
暖橘燈光灑在她的側臉上,投下一圈靜謐而克製的光暈。
而她沒有看到,顧承宇唇角突然浮出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