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殘骸在寂靜中散發著焦糊與塵埃混合的氣味。
剛才那片撫慰人心的光芒仿佛隻是一個短暫的幻夢,現實的冰冷與殘酷迅速回籠。
蘇明玥站在一片狼藉的控製台前,腳下是碎裂的顯示屏和斷裂的線路。
一切真的結束了嗎?
她心中那份短暫的安寧,如同水麵投入一顆石子,漾起了新的漣漪。
顧承宇溫暖的手掌依舊緊握著她的,力度沉穩,似乎想將她從某種不祥的預感中拉回來。
蘇明玥側頭看他,他俊朗的眉眼間帶著如釋重負後的輕鬆,然而,當她迎上他深邃的目光時,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那情緒如同一閃而逝的暗流,讓她心頭微沉。
“承宇,”她輕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關於我母親,關於這一切結束後……”
她曾與他在無數個深夜裡描繪過未來,在他機械心臟尚未完全“人類化”之前,他們曾有過關於未來的、深刻的約定。
那不僅僅是情感的寄托,更是支撐她走過無數艱難時刻的燈塔。
顧承宇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明玥,”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讓她陌生的遲疑,“我當然記得我們經曆的一切。隻是……有些細節,好像蒙上了一層薄霧。”他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似乎想掩飾什麼。
蘇明玥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不對,這不是簡單的遺忘。
她清晰地記得,在他決定接受那顆極具風險的“人類化”機械心臟時,曾有科學家警告過,記憶模塊的重塑可能會導致部分情感記憶的偏差,但絕不該是這種關鍵性的空白!
“薄霧?”蘇明玥猛地抽回手,後退一步,眼神銳利如刀,“是薄霧,還是被人為抹去的痕跡?承宇,你的心臟,那顆試圖讓你更接近‘人’的造物,是不是還殘留著不屬於你的‘操控程序’?”
她的話像一道驚雷,劈在顧承宇心頭。
他臉色微變,想要反駁,卻發現喉嚨乾澀。
他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胸口,那顆曾經冰冷、如今卻能感受到她掌心溫度的心臟,此刻卻傳來一種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異樣波動。
他一直以為那是人類情感帶來的正常反應,但蘇明玥的質問,卻讓他驚覺,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真正擺脫被設定的命運。
蘇明玥看著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掙紮與茫然,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終於化為冰冷的現實。
她明白了,顧承宇失去的關鍵記憶並非偶然,更不是什麼“人類化”的副作用,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潛藏在他意識最深處的陰影,一個隨時可能被激活的危險指令!
他,依然是一枚棋子,一枚隨時可能反噬的棋子。
就在實驗室內的氣氛凝重到幾乎要滴出水來的時候,一陣刺耳的警報聲劃破了這份壓抑的寂靜。
蘇明玥手腕上的通訊器瘋狂震動起來,屏幕上彈出的紅色警告幾乎要燒灼她的眼睛。
“雲港金融指數……暴跌!”“東南亞主要股市同時遭遇不明惡意做空!”“全球恐慌指數瞬間飆升!”
一條條觸目驚心的快訊如同雪片般飛來。
蘇明玥迅速冷靜下來,衝到一台尚能勉強運作的終端前,雙手飛快地在虛擬鍵盤上敲擊。
龐大的數據流如瀑布般展現在她眼前,那熟悉的、帶著瘋狂毀滅氣息的操盤手法,讓她瞬間明白了一切。
是顧明軒!
他竟然沒有罷手!這個瘋子,他想乾什麼?
幾乎是同時,另一端的城市某處,一間隱秘的交易室內,顧明軒正站在巨大的弧形屏幕牆前,冷漠地注視著那些斷崖式下跌的k線圖。
他身上那些因“鏡像協議”崩解而斷裂的金色絲線痕跡猶在,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未乾的血跡,但他眼中卻燃燒著更加熾烈的瘋狂。
“母親的意識雖然消散了,但‘鏡像協議’的殘餘代碼,依舊是這世界上最鋒利的武器。”他喃喃自語,指尖在控製麵板上輕點,一道道新的指令如同毒蛇般湧入全球金融網絡,“蘇明玥,你以為結束了嗎?不,這隻是開始。我要你親手把‘母親’最原始的實驗數據交出來,否則,我就讓整個東南亞,不,是整個世界的金融體係,為我的瘋狂陪葬!”
他沒有選擇直接攻擊蘇明玥的產業,而是選擇了範圍更廣、影響更深的無差彆攻擊。
他要製造一場席卷全球的金融海嘯,用無數人的傾家蕩產來逼迫蘇明玥就範。
這個男人,在失去了複活母親的執念後,似乎找到了新的、更加扭曲的毀滅目標。
蘇明玥看著屏幕上斷崖式下跌的指數,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知道顧明軒的狠絕,更知道“鏡像協議”殘餘代碼的可怕。
硬碰硬,隻會加速市場的崩潰。
“明玥,需要我做什麼?”顧承宇走到她身後,聲音裡帶著一絲急切和自責。
他隱約感覺到,眼前這場危機,似乎與自己身上那未解的謎團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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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玥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要的是原始數據。我必須去見他,拖延時間。”她”
就在她準備聯係顧明軒的瞬間,一個加密通訊請求突然接入,來源讓她微微蹙眉——林景深。
猶豫片刻,蘇明玥接通了通訊。
全息投影中,林景深略顯憔悴的麵容出現,背景似乎是在一間高度戒備的辦公室內。
“明玥,”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疲憊,但眼神卻異常明亮,“我名下所有‘風華集團’的股權已經完成抵押,資金初步到位。重建‘人性審計局’的計劃,已經啟動了第一階段。”
蘇明玥心中微動。
這個曾經讓她傷透了心的男人,在經曆了家族覆滅、眾叛親離之後,似乎真的在用自己的方式尋求救贖。
隻是,“人性審計局”的重建,對於眼下的危機而言,遠水解不了近渴。
“但是,”林景深話鋒一轉,神色變得凝重,“我發現了一個更棘手的問題。金星聯邦……他們似乎一直在利用‘觀察樣本’係統,秘密收集之前所有類似意識實驗的數據,包括你母親和顧明軒母親的那部分。他們正在利用這些數據,優化他們新一輪的基因改造計劃!”
蘇明玥瞳孔驟然一縮。
金星聯邦的基因改造計劃,她早有耳聞,那是一個試圖從根本上“優化”人類,剔除所謂“劣根性”的瘋狂項目,一旦成功,後果不堪設想。
“顧明軒現在的行動,背後有沒有他們的影子?”蘇明玥敏銳地抓住了關鍵。
林景深沉吟道:“目前沒有直接證據。但他選擇在這個時候發難,攻擊範圍如此之廣,不排除是想將水攪渾,或者……他的目標,不僅僅是你手中的原始數據,可能還包括了某些與金星聯邦相關的秘密。”他頓了頓,我在東南亞還有一些……人脈。
至少,我可以幫你盯住他,查清他真正的目的。”
他語氣中的真誠與那份無法掩飾的痛苦,讓蘇明玥一時間有些恍惚。
這個男人,似乎真的在改變。
掛斷通訊,蘇明玥站在原地,心中思緒萬千。
顧承宇體內潛藏的危機,顧明軒歇斯底裡的反撲,金星聯邦的陰謀,以及林景深那夾雜著悔恨的援手……一切都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將她越纏越緊。
她抬起頭,目光穿透實驗室的殘破穹頂,望向外麵那片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的天空。